“我要一个人住。”
也因此,夏辰从不会留谁在家中过夜,也不会夜宿任何一个人家里。
料峭的西风将天空刷得愈加高远,汌城的冬季不会下雪,只有凛冽寒风呼呼哭号。
青Cao株株枯黄,冬也渐渐深了。
叶铭偏头望向这栋居民楼的三层,夏辰居住的房户。站在阳台边似是透过玻璃窗户俯瞰的男人被墙壁遮了一半身影,视线遥远飘忽,叶铭总觉得自己有一瞬是与男人对上了目光的。
风声吟吟。
他转回头,面色凝了凝。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就当我处于这么个状态好了。”夏辰在一旁说。
夏辰并没有将人藏着掖着的意思,昨晚没给俩兄妹说实话不过是怕他们在那种正好的时机里多想,男人又是伤患模样,保不准会被俩兄妹当成什么危险人物……虽然人家的确很危险。
而到时候就不是夏辰一个人的x_ing命被人捏在手中了。
“十年来我们没在你家过过夜。”思绪一打岔,他就听叶铭略带幽怨如是说。叶铭想着,那个匆忙一瞥而过的男人,要是没看错,是裸|着上身的吧。
夜宿这件事情简直不要太明显啊!
夏辰听到他的话却是灵光一闪。
“哎呀都说了自己知道还说出来干嘛!要说也别让我听到啊。”他叹气,抬手拍拍叶铭的肩,换了一副深沉表情说:“嗯,没错。”
没跟上他思路的叶铭愣,“什么没错?”
“你想的没错。”夏辰说。
“我想了什么?”叶铭遂迷茫。
“啧,”夏辰说,“还装傻。”
叶铭:“???”
“诶这让我自己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夏辰突然害羞似的一捂脸,语气竟、带、娇羞!
叶铭被自己想到的后面那俩字吓得差点没一个脚下打滑呲溜出去。
日了,这什么狗屁思想。
“所以说你说的我知道的想到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略显无奈崩溃。
“……”夏辰捂着脸,细听之下还能听到他嘴里发出的做作的迭串啧啧声,两秒过,他抬脸,严肃地说:“没错,就是你想的,他是我男朋友。”
叶铭:“……”
意外来得总是特么的措不及防。
祁夜桥淡淡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现实,茫漠而涣散地囊括了四周所有可见物,却又虚无得仿佛什么都没入进他那双冷漠的眼里,像一只孤狼般孑然傲视着这片苍茫土地。
窗户覆了一层霜。
他静静矗立于阳台一角,心里想了什么自己却不知道。
他只听到了一阵交谈声,那小子和另一个人的。
他也听到了关门和脚步走远的声,也是那小子和另一个人的。
哦,他有名字。
叫什么?
“夏辰。”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又念了一遍,“夏辰。”
夏——辰——
余光瞥见有人看过来,他无所谓地转着眼珠。窗玻璃犹如被天间涂了一层雾气膜纱,逐渐而又不可抵挡一般剥夺了祁夜桥看向外面那个世界的权力。
眼前一片灰灰蒙蒙,空空落落。
想着两人或许已经走远,祁夜桥慢慢挪步在屋里随便晃走起来。
一圈又一圈。
他垂着头凭感觉一一走过。
最后,他停下来,不知是不是转多了还是伤口导致的发晕,他只觉眼前兀然扭曲了一瞬。
脑海中男人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叶铭出现在这儿实属意外?
才怪。
这位美男子还就是专门来这儿查看夏辰最近的情况的。
他倒是想过昨晚夏辰对他们兄妹可能隐瞒了一些事,夏辰自己不想说,那么他们作为好朋友及前女友自然不会张扬着要他吐出来,毕竟谁没有个秘密不是?
何况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也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就对夏辰抱有怨怼或者心里不舒服,最多像叶灵灵那样,坑上这人一把而已。
友情不一定就要对对方知根刨底,包容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传统国之美德。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在夏辰家里见到另一个人。
还是个男的。
又或者他想过,只是从未放在心上去当真。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他既当好友又差当儿子养的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却是连另一个真正的名字都没告诉过他……
叶铭好不容易才从夏辰丢给他的重锤中回过神来,终于有力气做出了反应——转身,抹一把脸,吐一口气,闭眼静默三秒,磨着牙说:
“真、心、的?”
“……嗯。”夏辰谨慎回答。
“有没有上|床?”叶铭问。
“……”夏辰一卡。
这个问题对如今还很‘纯情’的某个人来说略有点儿劲爆,不过他仍然很有演员职业素养地回答道:“没有。”
叶铭顿感放心,忍住心酸教导他:“过几天你才成年,才十八岁,这期间你警告他最好什么都别做,否则要让我知道了……”咬牙,“一定不会放过他!”
“……好。”夏辰点头应,心中却暗道:可惜你也打不赢人家。
叶铭再一次抹脸,心里酸的都快要泡出一碗老坛酸醋牛r_ou_面。他迎着咆哮而来的y-in冷s-hi汽,多想在这飘摇的寒风冽雾中默默垂泪。
两人走了不一会儿,夏辰闷在围巾里又说:“南城的场子拿到了?”
从口鼻中喷出来的团团热气凝成一层层霜花,因走动而反向流过冻结在脸颊四周,将夏辰的肤色衬得越为白净。
“嗯。”叶铭应了一声,还沉浸在‘有头猪拱了我家的大白菜’的痛苦当中自我放逐、无法自拔。
南城是汌城南边的一个小型娱乐区,在城里颇为出名。
为了拿下它,叶铭费了不少力气。
“挺不错啊小伙子,叶叔叔肯定以你为荣了吧。”夏辰笑着说。
走过雾气沾s-hi的地面,前方是红绿灯十字路口。
两人停下脚步等绿灯过。
“怎么可能,”叶铭嗤笑,“我老爸的x_ing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又臭又硬,让他憋出个‘好’字还不如等他憋出泡翔。”
“啧,文明啊大少爷。”夏辰说,“叶叔叔也是想锻炼你,要是每天都夸,你现在指不定已经长歪了。”
“我很文明了不是吗?”叶铭眨眼,“我要说出‘shi’字你恐怕得扇我一嘴……”
啪。
夏辰放下手,“傻逼。”
叶铭:“……”
绿灯亮。
夏辰起步走。
叶铭揉揉下巴跟上。
转过一道电线杆子,已经走出几步的夏辰又倒了回来。
腰粗的杆子上贴了一出——【寻人启事】
黑白描的素像,一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丢了这么年轻的人,挺少见,夏辰想。
看着看着,他脸上突然正经起来。
这人有些面熟啊。
当瞟见素描下方第一行占了前三个字符的宋体小字时,夏辰面上遽然一变,又在瞬间恢复了常色,没让尾随来的叶铭注意到。
后者退到他身侧,“怎么了?”视线转上,“寻人启事?嗯,昨天还没有。我看……”
“祁夜桥,男,二十四岁,啧挺年轻,于昨日晚上六点到八点在西区走失,昨晚才丢的今天就找人?而且这么大了难道自己不会回家?嗯?原来是有精神问题……”
夏辰默不作声。
“可能会攻击人但伤害能力弱。身高一九零,穿病号服……这是从医院逃走的?如有见到,请知情者立即与本城警署局取得联系,万分着急,感谢。”叶铭念完后咋了咋舌,“一般不都是和家人联系吗,这儿怎么直接进警察局了?”
他说了一句就转瞬不再关注此事,“没什么看的,走了。”
夏辰却立地生根了一样站在那则告示前一动不动。
祁夜桥……
“陈下?”叶铭叫了他一声。
夏辰整了整脸色,忽然咳了两下,佯装虚弱道:“哎我好像感冒了,大哥要不我今天不去上班了,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事,还有我得先去买个药,你就当我请假啊。”
叶铭:“不是……诶,你等等!”
没等他说完,‘啊’字还在叶铭耳边回响,夏辰就已经脚下生风,毅然远去。
y-in风在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后变得愈发深沉起来,像浩瀚澎湃的大海怀抱着千军万马奔向无边无际,毫不吝啬地略过无数谩骂和诅咒。
两旁疏落的树干和枝桠,沉甸甸地挂满了霜降与寒汽,铁铸似的直刺高远的天和灰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