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犹豫不决间得了指示,顿时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走过去把床摇起来一些,在张韵身后垫了个枕头,扶着她坐好,又把被子给她拉上去。
弄完了一切,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又猛地意识到张韵并没有说要坐起来。
易辰挠了挠头发,“那个,您还睡吗?”
“就这样吧,躺的太久了,也累。”张韵看着易辰无措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也坐。”
易辰拖把椅子坐下来,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这是张韵进医院一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和张韵单独相处。他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橘子,又觉得自己哭丧着脸大概不是个事,于是对张韵笑了一下,开始认认真真剥手里的橘子。
“你们还是要在一起吗?”大概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她说话音量不高,倒连原有的反对之情都听不太出来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易辰还是被吓得手里的橘子差点掉下去,他慌慌张张地接住,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不起。“
张韵皱皱眉,没说话。
易辰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撕着橘络,“不是哥哥先开始的,是我,是我非要和他在一起的......”
“我知道。”张韵说,“楷扬的x_ing格做不出这种事,你妈也全都和我说过了。”
“我当时不懂事,其实现在也不怎么懂,从小您还有哥,你们都护着我。现在再想想,自己其实一直都很混账。你们那时候走了,我整个人都很慌,就是一定想要抓住点什么那种感觉,我,我自己知道这样不好,我不应该拖他下水,我也没有去想过后路,但就是冲动又自私,觉得除了在一起,其它什么都不想管......“
“你妈和我说,你们前段时间吵架了。你说要分手?”张韵打断他,“那你现在的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走了好像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易辰沮仔细想了想忽然说,“我以前其实并没有这么爱他,我是说最初要在一起的时候。“
易辰抬起头看张韵,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才继续道,“我当时比较爱自己,其实明明知道在一起可能会让他今后为难也还是要那么做,因为不管再怎么权衡抵消,在一起对当时的我来说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现在没有办法了,如果他有一点的为难,那么,我......,我妈那天说我什么都是为了我自己,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只是现在他占据一个更重要的位置了,我所有的情绪都要以他的情绪为前提。我要分手是以为这样他能轻松一些,可是好像也没有......”
”所以,如果他想走下去,那我就陪他。“ 易辰把手上最后一点橘络丢进垃圾桶里,又说了一遍,“妈,对不起。”
张韵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你妈那天劝我,说儿孙只有儿孙福。但是我想到你们以后要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足,我就算现在死了,也没办法安心啊。”
“妈......”易辰一听她提到死,顿时一个激灵。
“我是古板,但这个世上大多人都还是我这样古板的,你们现在没遇见过,不觉得这个身份有多不方便,以后要遇见了,可怎么办呢?“
易辰想说点什么,可触及到张韵的忧心,这比愤怒更让人难堪,他能说的,其实也已经说完了。加上拿不准张韵现在到底什么态度,只能又沉默了。张韵坐了一会儿,也没再说话,精神还是不大好,易辰重新扶她躺下,蹑手蹑脚地带上门出来,才发现那个橘子还拿在手里。
他顺着墙壁滑下去,蹲在地上发呆,直到眼前有双熟悉的鞋子停下来才抬起头,“妈刚睡了。”
易辰抬起头对季楷扬摊开手,“你吃吗?”
他们坐在安全通道里分享了那只橘子,消毒水的味道在医院里无处不在,但是水果特有的清香好像又抵消掉一些。
“有点酸。”易辰说。
季楷扬嗯了一声,又放了一瓣在嘴里。易辰也没有再说其它的,两个人安静地把那个酸得有点涩的橘子吃完了。
太阳早就落下去了,安全通道里的灯光也很昏暗。中途季楷扬回病房看了一次张韵,护工到了之后,他又回到了楼梯的台阶上坐下。
“还在睡吗?” 易辰问。
季楷扬点点头,忽然说,“明天又该做化疗了。”
他顿了一会儿,易辰知道他话没说完,耐心地等着他继续。
“这是第三次了。”季楷扬盯着地上影子,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你觉得有好些吗?”
“好些了吧。”易辰干巴巴地说,“好些了。”
“是吗?”季楷扬低下头,手狠狠地按了两下脸,“易辰,我有点怕。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有可能在这么早就失去她。”
“妈的病会好的。”易辰抓住他的手,想要给季楷扬一点安慰,但其实他自己的手心也发凉,所以哪怕季楷扬一动不动任他握着,他们的手也一直没有温暖起来。
易辰在这几分钟里,翻来覆去会说的,也只是一句会好起来。假话说再多遍都成不了真,不是不想相信奇迹,但那时小孩子的特权,而他们已经不是少年了。
终于,季楷扬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不早了,你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