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下雨天就显得特别黑。季楷扬把窗帘拉上,将卧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营造出一幅光明的假象,情绪莫名地就低落起来。
他又往后写了几道,不算复杂的题却迟迟算不出答案。没了思路,干脆就拿出字帖开始练字,但写了好几页,心也还是静不下来。雨点不停地敲打着窗沿,不间断的滴答声传进来,让人无比烦躁。虽然季楷扬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还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当时年纪小,碰上下雨人就懒散,要是刚刚午睡了,就更不会起来。拥着被子在床上,等母亲做好晚饭来叫。要是碰上易辰也在,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坐在床上用纸牌接龙,或者是就着床头的灯光看漫画书。再大一点儿了,下雨天不能出门,他和易辰就一起在书桌前写作业,张韵不时会端些甜汤,牛n_ai进来,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当时真好,外面再寒冷,他们都有着自己温暖的小天地。不像现在,他打开所有的白炽灯也没有一丝的暖意,连明亮都是寒冷的。
雨越下越大,那些慢慢浮现的回忆也让季楷扬心中的焦虑越来越重。字迹浮躁起来,像回到刚刚练硬笔字的孩童时代,只是在那段记忆中,也有易辰的影子。当有一撇滑出纸面在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时,季楷扬抬手捂住了脸,近乎认命地叹了口气。
我就去看看,这么大的雨。季楷扬想,同时给自己的妥协找着借口,我就看看,说不定他没来呢。
张韵正在洗衣服,季楷扬说有作业忘带要提前去学校,就急冲冲地拿了把伞出来。
撒谎往往是为了获得某种利益,而他这半年来对母亲撒的谎比前面十几年的加起来都要多,除了焦灼和煎熬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季楷扬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握着车把,冲进漫天大雨中。他一路上踩得飞快,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离校门不远的一个拐角。这条街背后就是学校大门了,季楷扬一把按住刹车,脚及时在地上滑了一下免得摔下去。他把车停在路边锁好,看了看周围的几家店面,选了一家n_ai茶店进去。
下雨天,店里人不多,零散地坐着几桌,听见门推开有人转过来看了看,又继续和同伴说话。
季楷扬虽然打着伞,裤腿和外套也已经s-hi了,身上裹着一股寒意,在雨中还不觉得,进了店里才觉得冷。他把伞收好放在门旁的雨伞架上,向吧台走去。
“喝点什么?”服务员递给他几张餐巾纸。
“谢谢。”季楷扬接过纸巾,迟疑了两秒,“你们二楼可以用吗?”
“二楼?”这家n_ai茶店上面还有个阁楼,位置不大,只摆得下两张桌子,平时来来往往的学生又大都是买好了就走,一层楼也足够用了,二楼用的时间少,空调也没装。服务员奇怪地看看他,“上面比较冷。”
“有窗户吗?朝着学校那一面的。”他随手指了个方位。
“啊?”服务员愣了愣神,“有的。”
“那就行。” 季楷扬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眼饮品单,“布丁n_ai茶吧,谢谢。”
服务员帮忙打开了二楼的灯,”你要在这儿吗?底下有暖气的。“
“嗯。”季楷扬看了眼窗户,转过头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麻烦你了,我就在这儿。”
服务员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季楷扬深吸一口气,往临窗的那张桌子走。
二楼视角不错,从窗户看出去就是学校大门。纵然外面还下着雨,还是能够看清外面的景物,打着伞匆匆而过的行人,偶尔开过的车辆,路边那几棵叶子都快掉光的树......,还有,等在校门口的易辰。
他穿了件黑色的外套,书包反过来背在身前,手里打着把伞,孤零零地在校门口站着。
季楷扬一冲动,转身就往楼下走,服务员听见脚步声从吧台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他停住脚步,抓着栏杆的手紧了一下,略有些抱歉 “没事。”
季楷扬用力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又慢慢走回了二楼。
易辰当然还在那里,单手c-h-a着兜,偶尔抬起手看一眼时间,又继续等。
这周的电话,季楷扬还是有打给易辰,两人聊聊学习生活,听易辰抱怨着住校多么的不方便,除了每次挂电话时易辰都会说的我想你,一切和朋友间的联系也没有太大分别。季楷扬也不止一次地说过,让他这周别过来了,每周就这么点休息的时间,自己多刷两套题,或者在宿舍躺一会儿也行。但这些并没有作用,易辰还是来了,季楷扬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风刮得很大,树木的枝丫,远处的电线,易辰手里的伞都在晃动着,但他还站地笔直。
季楷扬脑海里无端浮现出八个字,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这家n_ai茶店的桌子是木头的,打磨地不太光滑还有细小的木屑扎着季楷扬支撑在桌面上的手,很轻微的疼,还有一点痒。
他冷不冷啊?季楷扬胡思乱想着,把桌子挪到一旁,推开窗。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夹杂着细密的雨点拍着他刚刚擦干的脸上。季楷扬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手臂趴在窗台上,把头探了出去。
季楷扬隔着一条街道看着易辰,这是他熟悉的少年,占据着他前十八年人生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闹过,笑过,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到青葱少年。现在为什么又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季楷扬没有答案,但有一个瞬间他希望一切都这么结束,他不用为难,也谁都不用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