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书开始看,不再理会易辰,
易辰裹在被子里,眼睛张开一条缝,偷看季楷扬。可倦意上来了止不住,易辰开始眼皮往下耷拉,”我要是在你走之前都没醒,一定要叫我。“睡着以前,他迷迷糊糊地说。
手里的书是本《唐宋传奇集》,大概是易辰用来练习文言文的,上面零星有些批注。季楷扬虽然是理科生,古文功底也还不错,一篇一篇故事翻过去,也都能看懂。
就这样慢慢地看了两三卷,外面的雨声又已经停了。季楷扬揉揉发酸的脖子抬起头,易辰还在睡。
冬天又是雨,天色显得尤其暗,倒像是深夜一样了。卧室里的灯刚才只留了床头一盏,幽幽的灯光将易辰的侧影投在墙壁上。
季楷扬安静地打量着光下的少年,依然是白皙清瘦的,却也渐渐开始有了成年人的模样。睫毛在呼吸间微微颤动,在鼻梁侧翼留下一点y-in影,显得山根愈发瘦挺。鼻尖微垂,唇上有个不大明显的唇珠......
月下美人灯下玉,可易辰不管在哪里只怕都如玉一样。
季楷扬一时看入了神,书掉在了地上。他连忙倾身去捡,易辰在这时动了动,轻声嘟嚷了一句,“楷扬哥哥......”
他还在睡梦中,吐词都含糊,可就是听着难过。从小到大,他叫了那么多次楷扬哥哥,从幼年时的习惯,到后来的示弱和请求。那他现在又在求什么,连睡梦中都不能释怀。季楷扬被这熟悉的称呼定在了原地,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半晌才回过头去看易辰。
易辰的眉头微微地皱着,熟睡,但不安稳。
我让他难过了吗?季楷扬想,我为什么会让他难过?这明明是我一直想保护的人。
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想要抚上易辰的额头,一滴泪却忽然砸了下去,季楷扬仓促地缩回手,抹了下自己的脸。那滴泪顺着易辰的脸慢慢地滑下去,倒像是易辰哭了一样。季楷扬垂下眼睛,听见自己心里一声低低的叹息。
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季楷扬站起身,他刻意放轻了动作,易辰却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猛地睁开了眼。
他看着天花板,缓了两秒扭过头,“你要走了?”
易辰支着手臂坐起身,季楷扬拿过一旁的温度计,”把外套穿上,你再测一次。“
“你要走了?”易辰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你先把外套穿上。”季楷扬无奈地说,“我去看看厨房里有米没有,给你熬碗粥。“
”哦。“易辰套上衣服,”你别去了,应该没有的。直接叫外卖吧。“
易辰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季楷扬也不敢给他吃太油腻的东西,只叫了两碗蔬菜粥。
“药给你放在儿了,明早再吃一次,我走了。“吃过饭,季楷扬收拾着饭盒。
“我什么时候才能又见你?”
他把塑料盒扔进垃圾桶里,还没想出一个答案,又听见易辰说,“下周就放假了吧,我连去学校门口等你都不能了。”
“等什么呢?你又不是没有其他事做,多背多做题,下次再考差,又偷偷躲回来自己难受?“
“追你就是最重要事啊......“易辰笑着说,假装很轻松,语气却又带着落寞。
“你别这样。”季楷扬站在床边,背对着他。
”真心话呀......“
“在一起容易,未来又怎么办?”季楷扬说,“这话我一开始就问过你,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季楷扬身后静了两秒,忽然一股力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头紧紧地贴着他的背,“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我又能怎么办?我就是既想要你的现在又想要你的未来,可我也怕自己什么都抓不住。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易辰的手用力地环住季楷扬的腰,像要嵌进他的身体里。他们本来也是如此地亲密,季楷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会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最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易辰的声音还是沙哑,带着强烈压制的哭腔,远不像从前的轻快,可也许不只是因为在病中,而是因为有太多的感情藏在里面,所以就变得沉重了。
季楷扬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胀得难受,他仰起脸,手按住了床头柜,碰到了放在上面的书。季楷扬一阵恍惚,想起来里面那卷叫《离魂记》的故事,刚刚随意翻了一遍,故事只能记得大概,有句话却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
知君深情不易。
不易,究竟是什么?
是不容易还不会改变?是感念他痴念辛苦,还是相信他永不变心?到底这哪一种才更值得亡命来奔?
衬衣好像被打s-hi了,冰凉,可抱着自己的手手却又那么烫,像要把生命里所有的热情都凝进这个拥抱里。
易辰此刻是不是也一样?在冰凉与滚烫中,总是煎熬。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爱他?为什么还是爱他?
算了,不重要了。季楷扬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个拥抱中慢慢放松下来,我不要他难过,我要他好好的。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那些未来的艰难,他没有考虑好的,我来承担,我会强大起来,我能保护他。我希望他开心,别的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