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渊负手望着，道：“我说了，天尊也不会听的，等他自己想通便会回去了。”他冷眼看着上清曾经淡漠的眼神中染上了伤痛和焦躁，正打算离开，心口猛然一阵刺痛使他差点栽倒在地。一旁的孟婆见了，连忙上前扶了一把。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以后，何文渊这才站直了身子喘了一口气。
“大人……”
孟婆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文渊阻止了。他知道孟婆想说什么，只是他并不希望再与那位上古仙人再有什么理不清的瓜葛了。这般想着，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奈何桥，往阎王殿走去，如果不出意外，玉帝这次派来的应当是位老朋友了。
娇小的少女没有阻止阎王的离开，只是她又瞅向那个在花海中寻找的人看了许久，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转头回到自己的岗位，又握住了分汤的汤勺。
果然如何文渊所料，他一到阎罗殿便见到许久不见的太白金星正坐在那里悠哉的喝酒，一旁的判官愁眉苦脸的将手中的彼岸酿倒入太白金星的酒杯中。何文渊看到判官如此r_ou_痛的一幕，心中发笑，他从来知道自己这位判官是个好酒之人，当初他要小鬼取了几壶到凡间，想来那时那人也像这样万分舍不得吧。
“哦，阎王你没事吧？”
何文渊上前规矩的行了个礼，慢条斯理道：“承蒙上仙关心，小仙受天尊救助，已经没有大碍。”他顿了顿，继续道，“小仙自知擅自铸造仙魂已然触犯天条，小仙自会上天庭请罪。”
太白笑眯眯的示意判官再给他添上一杯，道：“阎王言重了，玉帝之前也是一时情急，想快些将事情搞清楚，这才手段强硬了些。此次前来，本仙只是想请阎王上天庭面见玉帝，再者，将孩子的事情安排一下。”
太白金星说得轻巧，何文渊还是听出来了，也就是说阿青恐怕是必须留在天庭了。他一想，这样更好，他没有情根，虽然时常笑着，但总是被孟婆指责对阿青不够用心。如果阿青能够在天庭找到一席之地，也好过跟在他这个没有感情的人身边。
“如此，有劳上仙带路。”
太白这才拿正眼仔细瞧起眼前的阎王来，当初他将任务交到这人手中时，他能够感觉到这人是不愿的。也不知是经过了什么变故，最终竟是愿意以男子之身为天尊孕子。初闻此事时，他便对这个小阎王的胆识有了新的认识，今日见到，他又发现阎王与他印象中的样子又有些不同了。
上清强忍着心中泛起的各种情感，在彼岸花海中埋头寻找着，可惜的是，直到走到尽头，他也没有找到属于何文渊的那一条情根。站在黄泉路的尽头，他握紧了双拳，心中难以抑制的想要毁灭这一片看似脆弱的彼岸花。
这时，孟婆慢悠悠走到他的身边，道：“天尊，您这样再仔细也是找不到的。你应当明白，若非阎王大人愿意，他的情根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上清抿紧了唇，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甘心，两人终于能够再见，却是如此景象。他曾经料想过千百种再相见之后的场景，独独没有想到那人竟是狠心到摘了自己的情根，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留。
“孟婆，当年发生了什么？”
少女瞟了眼紧盯着花海的天尊轻叹了一口气，这才将当年的事情缓缓道来。
“当年，大人与黑白无常两人一起回到地府时……”
何文渊回到地府时早已筋疲力尽，虽然是为了离开凡间而设计了一场“难产而死”的戏码，但是难产却是真的。男子产子本就比女子来得更不易，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有一般的血缘来自上古仙人。在怀孕期间，何文渊就已经将自身大多数仙力注入到胎儿体内，助其成长。当初，孩子一出生，何文渊便将其r_ou_体带回了地府，紧接着便是动用了仅剩的仙力为其铸造仙魂，想来若不是当时包大人从旁协助，在那之后的造魂年怕也是完不成造魂的目标了。
之后数年，何文渊都呆在地府里望着凡间，他看到褚雲辰望着一片废墟发呆，那里曾经矗立着名为“永安宫”的宫殿。他也曾偷偷跑到凡间，只为了在角落瞧上一眼。
但是，当褚雲辰踏上修仙道路的那一刻，他知道，他们没有可能了。不论褚雲辰何时才能够重归仙位，他作为阎罗王就应当与灵宝天尊毫无关系。这天夜里，他哭了，点点泪水落在了彼岸花海中，身旁的阿青还小，瞅见爹爹哭泣，他也只能跟着哭。响亮的哭声响彻黄泉路，将何文渊咽下肚的声音尽数发泄了出来。就是这一天，他入了褚雲辰的梦，道了别，然后毅然决然的摘了自己的情根，断了自己的念想，也断了那人的机会。
“大人本想直接毁了情根，只是……最终，他将自己的情根藏在了这无数朵彼岸花中。”孟婆斟酌了一番，还是没有将何文渊心口的问题说出口。她看过了太多因为误会生死相隔的凡间恋人，也看过太多因旁人c-h-a手而最终不能走在一起的苦命鸳鸯，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由何文渊自己开口比较好。
饶是如此，孟婆的这些话还是在上清心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笔。他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因为他踏上修仙路才令何文渊有了断情根的年头。他望着那片开得灿烂的彼岸花海，心里的钝痛却久久得不到缓解。
就在此时，判官来到奈何桥边，对天尊行了个礼，硬着头皮道：“小仙判官，阎王大人派小仙来传话，若是大仙决定不再寻找情根，请尽早离开地府，地府的凡魂受不住大仙如此纯粹的仙气。”
“他怎不亲自来于吾说。”
上清仅是在何文渊面前放低了姿态，在旁人面前，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古仙人。
“大人他……已经随太白上仙上天庭了。”
判官刚说完就感觉面前一阵风吹过，再抬头时哪里还有灵宝天尊的影子。
第55章 父子
阿青一直被人晾在了一边, 当东华帝君和紫微大帝等人离开天庭时，他便被几个不相识的仙娥带到了一间从未见过的宫殿里。殿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想要离开，可是一打开门, 门口那两个侍卫便把他堵在了房内。若是以往，凭他的仙力，想要离开是绰绰有余的。只可惜, 之前在妖界时他消耗了太多仙力, 至今还没有打坐休息过。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盘膝而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记得, 他的爹爹说过, 当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就静下心来打坐，冥想修行能够帮助大脑思考。
只是，没过多久, 门口便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若不是阿青静下心来, 怕也是不会觉察到的。
睁开眼，便看见一个身着白衣长衫的男子神色复杂的望着他，阿青隐约猜想到了什么，却对着这个陌生的神仙没有说话。
“过来。”
那人身上隐隐传来浓厚的仙气，阿青却没有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他踌躇了一番, 慢吞吞走到那个蹲下身的神仙面前。
上清一回到天庭，正好遇见了要回府邸的弟弟太上老君。从他口中得知，玉帝已经将何文渊的孩子强制留在了天上，如今孩子暂时安置在了他的宫殿之中。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再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凌霄殿，上清转头便向上清镜驾云而去。
他蹲下身平视着眼前这个眼神沉静的孩子，倒是有些欣赏这个孩子临危不乱的x_ing格。随即，一阵心疼便从心底漫了上来，方才体验过凡人生活的他自然明白，只有自小经历苦难的孩子才会显得如此早熟。他抚上孩子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青。”
任由这个神仙用手抚上他的后脑勺，阿青有些紧张，他睁着眼睛打量起这个未曾谋面的神仙。眼前的神仙眉间柔和舒展，抚上他后脑勺的手温热异常，一下又一下试图抚平他心中的紧张与不安。那人微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道：“随我来。”
阿青望着上清对他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他没有问上清要带他去哪里，只是握着那人宽大的手掌，阿青总有一种受到保护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个神仙将会将他带回爹爹身边。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一人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另一人也不知道应当从何问起。行了好长一段路，上清才斟酌着开口道：“听闻，你是为了寻人才去的妖界。”
上清只感觉到拉着的小手紧了紧，身旁一个稚嫩的声音闷声说道：“阿青想去找父亲。”孩子揪着自己的衣角，继续说道，“阿青早就听闻自己还有一个父亲。这么多年来，阿青从没见爹爹真心笑过，再过不久便是爹爹生辰了，阿青想要给爹爹一个惊喜。于是，阿青便偷拿了爹爹的追魂玉，却没想到……”
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底是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不管之前在凌霄殿上表现得如何沉稳，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他低下了头，不敢看身边的仙人，可手间传来的温度就好似无声的安慰。
脑袋上方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你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吗？”
“阿青知道父亲是个地位极高的人物，和爹爹在一起是有悖伦常的举动。爹爹说，在爹爹怀阿青的时候，父亲时常抚着他的肚子，轻声对阿青说教。爹爹还说，父亲给阿青准备了很多首饰，就等着阿青出来。在阿青小的时候，爹爹总是对阿青讲父亲的事情，直到有一天……” 阿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沉默了半晌，道，“那一天，爹爹向以往一样去凡间了一趟，回来时也不只是怎么了笑着对阿青说，父亲不能再投胎了。然后那一天，爹爹一个人坐在奈何桥边又哭又笑的，吓得阿青也跟着哭了。”
孩子鼻尖窜起了一阵酸涩，他连忙咬紧了下嘴唇，这才避免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突然间宣泄出来。
上清之前就听闻孟婆讲述了当时的情况，没想到在孩子口中说出来，心中的酸痛更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