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抢了钱,马上他们也要出去打工了。这一出去,不知道在哪个城市哪个工地,想找他们也找不着。不趁这个时候捞个大的,那趁什么时候?
寇秋被他们拽着,声音还很冷静,“我没钱。”
“别说瞎话,”其中一人嗤笑,“你上哪儿没钱?你随便把你那零花钱掏出来,都够哥们几个玩一会儿了。更别说,你不还有一手机么?”
手机是阚峻送的,说是寇秋考上大学的礼物。这年头的款式还很老,掀盖型,摩托罗拉。除了电话和短信,没什么多余功能。
可就这么个东西,在这时候也很值钱。
听了这话,寇秋就知道,这几人盯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没松口,“我真没钱。”
面前的混混一下子提起了拳头。
“再说?”他声音狠厉,“再骗哥,信不信直接打死你!”
这时候,打电话的下属也找到了这边,忽然看见这一幕,心都提起来了。他知道寇秋算得上是他们阚局的心肝宝贝疙瘩,碰不得的,因此近乎魂飞魄散,隔着老远往这边跑,“别打!”
话音还没落,他就看见少年伸出了手。
白生生的手臂,手腕很纤细,看上去不怎么禁得起风。
就这双手,像钢钳一样抓住了对方肩膀。随即借着对方打过来的力,隔了挺远的距离,下属都听见了清脆的咔嚓一声——
手臂脱臼了。
小混混的两条手忽然软了下去,像是没力气的面条。
“......”
“......”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下属和混混都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看着面前看起来根本禁不起他们打一拳头的少年。寇秋松松手腕,神色倒很坦然,甚至还笑了笑,“还想抢我?”
“......”
这还抢个鬼!
亲眼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所有人都唰唰倒退了两下,只有被打的仍然站在原处哀嚎。
寇老干部伸手,抓着这个被自己反击的人的手臂,正好抓在被卸掉的那一块关节处。
“见见警察,好好谈谈抢劫的事?”
混混顿时叫的更惨,如同被开水烫了的猪。寇老干部开始给人上课,滔滔不绝讲如何迷途知返走上正确人生道路,见证了这一幕的下属心情复杂,掏出手机,又看了遍阚局给他发的短信。
——方扬容易被人欺负。
......哪儿?
谁特么有这个本事欺负他?
——多看着他。
看着谁?
下属战栗。
是看着他别欺负别人,还是看着他别把别人收拾太狠?
隔壁的查家彻底安静了下来,查母被送进了乡里的医院,他们如今去不起省城,查恭也跟着去了。寇秋收拾收拾东西,没两天便去了省城,准备报道。
他的东西都是阚峻准备的,被单床单都崭新,素色条纹,很淡雅。寇秋看着,跟阚峻自己床上铺着的还一样。
阚峻问他:“在学校住,能习惯吗?”
“这也没什么不习惯,”寇秋说,没听出弦外之音,“总得适应适应。”
男人于是嗯了声。
过会儿,他方才淡淡道:“我在校区旁边有处房子。”
“......”
寇老干部这回听明白了。
前头的司机也回过头,说:“阚局那房子新买的,两室一厅,还挺大,又南北通透。现在宿舍里都是六个人挤那么一小间屋,住的也不方便,干脆搬出来住算了。”
系统崽子也跟着兴奋,【搬出来搬出来!】
只有寇秋想着男人在夜里的眼神,未免有些心惊r_ou_跳。
虽然对这样的激烈运动已经习惯了,甚至轻而易举就能从里头品味出趣味,可如今到底是未成年。阚峻又正当壮年,这几天两人偶尔歇在一张床上,他都能感觉到对方上了膛随时准备开枪扫s_h_è 的架势。醒来时,屋里时不时都有股淡淡的腥味儿,打开窗户半天都散不去。
跟放了盆烧得正热的火盆在屋里没什么区别。
更别说,这火星几乎都要溅到他脸上了。
男人忍得辛苦,寇秋也很辛苦——他一点也不想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决不越雷池一步。为防止真的做出点对不起他自己信仰的事,寇秋还是拒绝了,“不,我就在宿舍住。”
阚峻的眼猛地阖了阖。
驾驶座的司机很有眼色,立马敲边鼓:“弟弟呀,宿舍住着还真没你在阚局那房子住的舒服。你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吃吗?万一到时候有个不讲卫生的,那味儿能熏得你半夜跑出来!”
寇秋说:“我还想再过段儿集体生活。要是阚叔不嫌弃,那我过生日后,再搬出来。”
男人的眼又重新睁开了。
他的手指敲着皮质座椅,有点漫不经心。半晌后,才说:“我记得是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寇秋:“嗯。”
男人的喉头动了动。
“十八岁好,”他说,“是个大生日,得好好庆祝庆祝。”
他顿了顿,不容拒绝。
“那天,你就过来这边过吧。”
寇秋说:“好。”
既然到年龄了,那自然可以开始谈情说爱了——说真的,这么长时间就在男人身边待着,却没办法理直气壮让对方亲亲抱抱自己,寇秋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好在不用等多久了。
报道那一天,阚峻亲自送的他过去。开的车牌照上一串六,让来回的家长学生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就像在看一座金山。阚峻把手续办妥了,一手拎着热水壶,一手抱着被子和凉席,与寇秋一起往楼上走。
寇秋的寝室不高,就在二楼。里头已经有了好几个来的学生,彼此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大都是从村里乡里出来的,只有一个是省城来的。省城的那个本来还坐在床上,瞧着其他几个人的衣服,语气里难免透出了点看乡巴佬的意思,可过了会儿,居然有另一个比他穿的还好的人走了进来。
不仅穿得好,长得也好,连后头跟着的家长都看起来挺有钱。他从床上下来,望着这个新室友,室友掏出了部手机,也是崭新的最新款,正往里头输入什么。
这是个家境挺好的。
省城来的学生下定了结论,张口就问寇秋是哪儿来的。
“北京,还是上海?”
寇秋说:“都不是。”
“那是深圳?改革开放最前沿?”
“不,”寇老干部很诚实,“就咱们底下乡里的壮实村。”
省城学生:“.......”
土味儿扑面而来。
其他几个室友都开始笑,问:“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寇秋也很无辜,“因为当时起村名时,别人都夸我们村里人长的壮实。”
就他一个看起来跟这俩字完全沾不上边的。
而且,“我们村里人都叫狗蛋,二狗子,春花,春丽,春娟......”
一听就是淳朴的乡土气息。
省城学生把脸扭过去,彻底不说话了。
寇秋和其他几个室友相处的都很不错,他们都是从底下来的,没什么傲气,有的顶多是想拼命改变的拼劲儿。为了从村里走出来,大家当年都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好容易有了机会,学习起来,那也是真的拼了命在学。
不包分配,工作到时候就要靠自己找。大学生刚刚迈入校园,对将来到底要往什么地方发展,其实满心迷茫。
只有寇秋一个人一点儿都不迷茫。
因为这正是祖国需要他的时候啊!
他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定时定点刷题,放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老早确定了目标,又努力。省城学生心里挺瞧不起他们的,瞧见他们几个不出去逛街也不买什么东西,手机里贪吃蛇都不会玩儿,更别说俄罗斯方块了,就觉得这几个人土掉渣。没住俩星期便嚷嚷着换了寝室,又换了个同样土掉渣的进来。
几个土的不行的人凑在一处,交流的话题都充满了黄土地的感x_ing。
“听说我家养的那头母猪该杀了。”
“哎,其实真挺臭的,难闻的要死。可等它要被宰了,我居然又舍不得......”
“我也是,我记得我家当时宰的那头,可能吃了。尤其喜欢吃玉米。”
“玉米好啊!还好种!”
“好种什么啊,照样儿麻烦的要死。我跟你说......”
上铺的人翻了个身,这场宿舍交流便变成了农产品讨论大会,顺便讨论了一下猪的配种和饲养问题,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半宿才停。
周末时,寇秋会坐公交去探望还在住院的方爷爷。那边有护工看着,他每周去,也和老人说说话。有时老人是醒着的,大多数时候则仍不清醒。
每周,阚峻的人都会过来,给他送点东西。吃的用的玩的,装了一大箱子。同住的几个室友都羡慕,“你家里人真好。”
看起来还挺富的,不像是平常的农村。
寇秋说:“是我叔。”
室友只当是他爸的亲弟弟,“那也行啊,正经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