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随口道:“陛下过奖了,这正是以陛下为榜样。”
皇帝端起碗来也喝了一口,笑道:“爱卿原来这么会说话?”
李寻闻言放下手上的事,嘿嘿一笑:“陛下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皇帝挑眉,李寻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了自己当年的辉煌事迹,口若悬河也不知是真是假。
待他说完,皇帝便把手边的碗朝他那边推了推。李寻眼睛一亮,惊喜却矜持道:“臣怎敢觊觎陛下的东西。”
皇帝笑道:“朕允许你觊觎。”
李寻动作飞快地将碗拖过来,真心实意地感激道:“陛下如此体恤下臣,实为社稷之福啊!”
皇帝抵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喝汤,忽然意味深长道:“朕的好处,爱卿还不知道。”
李寻疑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拍拍他的头:“做你的事去。”
第5章
休沐r.ì,李寻打算回家一趟。
久未住人的屋子灰尘满地,只好再花半r.ì时间打扫干净。刚要休息,便听见门外急响的敲门声,仿佛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寻爬起来去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先被扑鼻的胭脂味糊了一脸,略懵。
抬眼一看,原来是街角那位有名的王媒婆,号称是月老在世的人物。
李寻还没从脂粉味里缓过来,话未出口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揉了揉鼻子才把话说完。
“王大娘啊,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有啥事不?”
王媒婆嗔怪地瞪他一眼,那姿态冲击力可大了,李寻愣是在这炎炎夏r.ì惊起一身j-i皮疙瘩。
便听媒婆特有的腔调响起:“这不是来了桩天降喜事,我啊,这些天要逮着李大人你可费了好些功夫,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寻摸不着头脑,还是把人让进去了。
王媒婆人未坐下先把四处都打量了一遍,指指墙角的石榴树让李寻找个时间重新栽好,又点点水缸里种的一缸荷花让李寻给养几只鲤鱼进去。
好容易坐下了,李寻刚洗的澡也算是废了,不由有些火气,淡淡道:“王大娘到底是有什么事,不如早说了吧。”
王媒婆掩唇一笑:“这不是给李大人道喜来了,这几r.ì尚书大人特地找着大娘我,打算给你说亲呢!”
李寻一懵:“啥?”
王媒婆还道是他惊喜过度,又重复道:“尚书大人见你颇有才气,才特地请了我要给大小姐说个亲,也好结个秦晋之好不是?”
李寻明白过来,也不多话,就听王媒婆一顿天花乱坠把尚书家的小姐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说实话,他跟在皇帝边上那么久,也见过尚书家的小姐,那位小姐虽然没有王媒婆说的那么夸张,但也是个娇俏佳人,如果这门亲事真说成了倒也不亏。
可惜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李寻自己,他十分不巧的,刚好是个断袖,这就很尴尬了。
李寻思量半晌,把王媒婆的话忽略了个彻底,只问道:“尚书大人如何说的?”
王媒婆又是一顿夸,夸尚书慧眼识英才,夸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什么的。李寻心里烦躁,不耐烦打断:“只问你尚书大人怎么说,有的没的都给我收回去。”
看李寻脸色的确不好,王媒婆闭嘴了,过了会才道:“尚书大人说,必定是要把这桩事说成的。我王媒婆也是拍了胸脯保证的,保准说成。”
李寻瞥她一眼:“怎见得就稳成了?”
王媒婆忽地感觉有些慌乱,又想到身后还有尚书大人撑腰,便硬气起来:“怎么不成?这也是我念着跟大人的情分,再怎么说,跟尚书家结了亲,尚书大人总不会亏待了大人,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也不是我轻视大人,大人你单做个记东西的文官有什么意思,现在可正好有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况且尚书大人诚意十足,大人也不好拒绝吧?”
李寻心中反感,冷笑道:“难不成还有强买强卖的生意?还是劳烦王大娘回复尚书大人,李某福薄,攀不上这门亲事,真是抱歉了!”
眼看亲事谈不成了,王媒婆手一摔,怒气冲冲道:“大人可别不把尚书大人放在眼里!转头告到了皇上那里,大人可别回头求着王媒婆我给你说情!”
李寻一甩袖,看也不看王媒婆:“好意心领,不送!”
只听得脚步声重重踩过青石板地面,李寻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你道是有尚书撑腰,我还不稀罕!”
第6章
尚书那边几天没有动静,过久了,李寻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上朝时尚书忽然发难,李寻站在文臣之列发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仔细一听,原来是逮着他的把柄要公报私仇。
他原先在文馆当差,因为不受待见,分派的任务多是整理书库,也是没想到,整理个书库还能被抓着把柄。
说他曾把老庄著作放在儒家经典之上,意欲贬儒尊道。
李寻努力回想,还真想不起来有这回事,不过即便是有这事,也只能算是整理书库的失误,怎么就上纲上线到了尊道上了,李寻对此也是目瞪口呆。
那边尚书还在努力为李寻的行为盖帽子,李寻哭笑不得地听着,抬头一看,皇帝也听得兴致勃勃,就不知道是不是当个乐子听了便罢。
轻叹一口气,李寻是真觉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尚书说完,李寻也上前一步,为自己辩解道:“回禀陛下,尚书此言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皇帝也很配合:“哦,爱卿此话何解?”
李寻便道:“大人称微臣尊道贬儒,此乃诬告!臣自小涉猎百家经典,对儒道二家也有所了解,基于此,臣一向是认为老庄之道与儒学各有千秋,尊一贬一是万万不可能的!”
尚书不依不挠:“李大人置老庄于论语之上可是事实!”
李寻心平气和道:“是事实不错,但臣自有缘由。将老庄著书放于上,儒经放于下,正是因为臣以为儒经乃百家之基础,百家著书皆受儒学影响甚深。敢问尚书,既为基础,岂有不在下之理?况且以社稷为例,百姓农业为社稷之基本,难道不是脚踏实地处于下位?我等皆从下层寒门而来,难道像大人这般人物是凭空生得?大人敢说,大人生活的根本不是来自于下层?”
李寻一敛袖,拱手躬身,慷慨道:“禀陛下,这正因为臣以儒经为重,才将轻者放于上啊!”
尚书被一通抢白,半晌没说出话来,只好冷哼一声给自己造一个台阶,转而变了态度向皇帝道:“臣误会李大人用意实是不该,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看完了戏,摆摆手道:“爱卿也是为社稷着想,朕怎会责罚忠臣。”一番话把人安抚住了,便见李寻直直立着,仿佛一竿青竹,这青竹却是坚韧的、耀眼的。众臣谁也没有他那样明亮的眼睛与厉害的口舌,他身后是铺陈开的湛湛青天,谁比得过他?
满堂臣子,皇帝偏偏与李寻的目光对视一瞬,见他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一颗心便骤然火热起来。
曾瞎解李寻诗作的周大人全程冷眼旁观尚书大人用他用过的法子去坑李寻,一看皇帝神色就知道这事八成没下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对李寻不同寻常,尚书果真是气昏了头脑。可惜李寻一番陈词完毕,皇帝就彻底站到了他那一边。
周大人表示对此他早有所料。
下了朝,李寻跟着皇帝到了御书房,待到四下无人时,皇帝笑问:“你又怎么惹了尚书?”
李寻咬牙切齿道:“不过就是推了他家千金的说亲,谁知道被记恨上了,果真是睚眦必报!”
皇帝眉头一皱:“何时发生的事,朕怎么不知道?”
李寻想了想:“休沐r.ì的事情了。”又嗤笑一声:“尚书大人倒是耐得住x_ing子。”
皇帝也是忧愁,只得道:“爱卿何时多上点心,也不会总被人捉住把柄,前些时候是诗作,现在又是文库,哪r.ì真有谁在殿上参一本,你未必还有那么快的反应自圆其说。”
李寻也叹气:“陛下好意臣心领了,若是这x_ing子能改,臣一定不辞辛劳将它改了去。”
皇帝对此无可奈何:“罢了,你以后有事得先告诉朕,否则再出现今r.ì之事,朕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如何帮你。”
乍然听到这话,李寻简直感动到不行,朗声道:“陛下圣明,臣感激不尽!”
皇帝克制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弹了弹李寻的额头,笑道:“出了事才知道朕对你好。”
第7章
在宫里,李寻过上了太监般的生活。
说是太监也不准确,因为在宫里太监至少可以假公济私四处逛逛,他却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帝,以免又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皇帝对他是十分宽容的,而且好得很不寻常。李寻自度,皇帝这份好仿佛对待知己。从担着虚职的小官到现在皇帝身边的红人,李寻知道这全凭皇帝的青眼,世上文人千万而他独得这份厚待,心里不是不感激。故而在本职的事上越发用心聊作回报,于是跟在皇帝边上的时间更多了,留宿宫里的时间也更多了。
但他实际上过得也不是很好,因为自从第一次在皇帝寝宫留宿后——虽然只是打了个小铺,他对这种事居然一回生二回熟了。不仅每天早上皇帝会叫他起床,他还天天抢皇帝的洗脸水,而皇帝居然一次都没有责怪过他,知己做到这份上可以说是非常可怕,也非常蹊跷了。可惜对方是皇帝,李寻即便心有疑虑也不敢贸然去问,只好憋在心里时不时就捯饬出来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