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一秒,都不少。
呵呵……真可笑……一分一秒都不少……
那时候的我们哪里会想到,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竟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姐夫旧坑重新开了,在坑里蹲着的妹子们可以过去了,修改较大,重开新文。
困兽完结之前,姐夫更新会比较慢,完结之后,就会尽量加快速度了~~上传送门~
90
90、90 ...
我坐在抢救室外面,血红色的警示灯一直都没有熄灭,刺眼的红色淌在冰冷的地面,除了这腥甜的红色,四周便只剩下一片苍白。
这是医院独有的苍白。
消毒水的味道让我一阵阵恶心,我摸出一根烟,颓丧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旁边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程维,你别这副表情,我看着都心闷。”
来的人是周熙晨,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私人医生。
他在我旁边坐下,伸了个懒腰:“你担心他抢救不过来吗?”
我沉默不语。
周熙晨便笑了,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我终于掐灭了眼,冷冷望着他:“说够没有?”
“生气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好怕呀。”
“……”
“说真的。”看到我愈发阴沉的表情,他总算是放正了表情,“你根本就是自找的。折腾来折腾去,伤的是他,痛的是你。他死了,你估计也是活不成的。”
我转开视线,许久才道:“……你真多嘴。”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人心。要不是看你像个死人似的杵在这里,谁高兴来管你。”
“不高兴的话就滚。”我冷冷道,“没人强留你。”
周熙晨的面部抽了一下,半天才道:“……我还真是犯贱,找了这么个朋友。”
我实在是没力气再和他贫下去,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了,他还躺在里面,没有出来。在这十多个小时里,我仅剩的锋芒和锐气都消损了,现在色厉内荏,只剩一具空荡荡,冷冰冰的壳。
我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掌中。
过了好久,我听到周熙晨对我说:“他的体力十分虚弱,身体也有严重的脱水症状,胃里是空的,据刘景明的手下说,祝霖从四天前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而且精神又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只怕都要崩溃了。”
静默了几秒,周熙晨把手搭在我的背上,用力拍了拍:“不过,就算这样。程维,你还得听我一句——林大夫的手下从来没有医死过病人。他会没事的。”
“……”我静了好久,才说,“他是不是,非常地恨我?”
“换成我的话,那是肯定的。恨你恨到投胎都不想再见到你。”顿了顿,他说,“可是祝霖的心思,又怎么会和我一样。”
我苦笑一下:“你是在安慰我?”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他恨不恨你,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谁说了都不算数。”
“……可是我恨我自己。”我闭上眼睛,“……我真的恨我自己。”
他曾经为了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巨额财产,抛弃了我。也曾经将我年迈的母亲推下扶梯,他是第一个教会我看清现实的人,也是背负着我母亲性命的仇人。
我知道我应该杀了他,记恨他,最起码,我必须要离开他。
可是我就算再怎么对自己重复,再怎么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仇人。我也,无法做到亲手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恨我自己的软弱。
两年前,我亲眼目睹了妈妈从楼上摔下来的场面,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她就这样离开了我。从火葬场回来的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祝霖每天都会来敲门,他会在门外不停地和我说着“对不起”,一声一声,直至把嗓子喊哑。
有几次,我闭上眼睛,就想起妈妈被推进焚尸炉的场面,那种刺鼻的焦臭和呛人的烟味,成了无法挥去的梦魇。
我真的担心自己会疯魔之下,举枪,开门,然后结束那个人的性命。
我的爱人,杀害了我的母亲。
这样的矛盾和痛苦煎熬了我很久。我想到好多年之前,祝霖曾经为了遗产离开我,我那个时候只是怨他,并没有恨他。
我喜欢他,就算他在金钱和我之前,选择了前者,我对他的这份感情仍旧不会改变,所以,我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
可是这次呢?
我拿什么来说服自己。
我没有原谅他的理由,能原谅他的只有我的母亲,可她已经化成了灰烬,成了我和祝霖心口最深最深的一道伤疤。
我知道他就在外面,只要我开门,举起枪,扣下扳机。不用三秒钟的时间,我就可以为妈妈报仇。
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可能对他下手。
我靠在门板上,隔着门板,他的声音嘶哑哽咽,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哀伤。
我含着眼泪听了好久好久,紧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在拼命地忍耐,忍耐着不要开门,忍耐着不要开枪。
我已经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还要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爱着的人,那么,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终于等到他离开,我听着他疲惫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远去,直至再也无法听见。我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下来,喉咙中断续苦涩的哽咽,最终成了失声痛哭。
祝霖……祝霖……
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
让人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让他彻底死心,就此一刀两断——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想,就这样了,结束了。我杀不了你,然而,我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
我们,从此以后,便是两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我站在雪地里,远远看着他被手下拳打脚踢,无力还手。
沉重的打击声,一声一声擂在我的心上。我的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抖,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
淡青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影,而我的眼睛,也在这呛人的烟气中,被熏的微微发红。
“他还没醒吗?”周熙晨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我恍然回神,回头看着他走进重症监护室。
今天是他值班,是我忘了。
周熙晨穿着白大褂,抱着记录本,站在祝霖床前看了看,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啊……”
祝霖的手术很成功,可是他太虚弱,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我暂辞掉了沈家和余家所有的事务,现在他们无论是明争还是暗斗,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只想守着眼前这个男人,直到他醒来的那一刻。
可是他一直沉睡着,就好像在和我赌气一样。
周熙晨给他换了药,拔了盐水针头,然后便出去了。我坐在他的病床前,静静望着他清瘦清瘦的脸庞。
一分钟,五分钟,一个小时。
他就那么安静地睡着,扇贝般的浓深睫毛投下阴影。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哪怕是骂我恨我也好。
可是他一动不动,仿佛要永远离我而去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我很不安,被子太厚,人太薄,他躺在里面,一丝起伏也没有,全无生气。
我握住他的手,冰冰冷冷的。
“小霖,你很冷吗?”我声音沙哑地问他,眼眶红红的,“冷的话,我帮你搓搓手,好吗?”
他没有反应,好像是真的很生我的气,再也不打算理会我的样子。
我捧着他伤痕累累的手,用掌心一点一点焐热,然后搓着他的指尖,指腹,关节,手掌……
“我知道你恨我。”我轻声说,“……我也恨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把我出卖给九处呢?”我握着他的手,悲哀地凝视着他憔悴的脸,“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你知道我看着那些兄弟死在我面前时,我是什么感受吗?”
“他们都对我那么忠心,我从没拿他们当普通的属下看,而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被九处追捕的那一次,他们为了让我安全撤离,一个一个,全落在了九处警官的手里,就连周熙晨……就连他都差点落网。”
“那些警官会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群收了好处就会乱咬人的疯狗,我爸当初就是被狱警活活打死的,他们连黑道的人都不如,一帮衣冠**。你为什么,要帮着他们,和我作对呢?”
他不回答我,还是那么平静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不再和他有关。
我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小霖,你知道吗?那一次死的人里面,有个年轻人,他才刚刚结婚,他死了之后,我去看望过他的妻子……那个女人,已经快疯了,自始自终,只会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一句话……”
“……替他报仇……”
说到这里,我停住了,我看着祝霖消瘦到几乎失形的身体,看着他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伤疤,看着他紧闭的眼睛,最后落在他脖颈侧那个刺目的烙印上,我恨的牙齿都快咬碎,我恨刘景明,但更多的,是恨我自己。
我没有勇气亲手杀掉他。
把他囚禁在我家的那段时间里,我偶尔晚归,会看到他双手反扣在床腿,垂着消瘦的脸庞,小动物般蜷缩的睡姿。
我曾在他睡着的时候,动过掐死他的念头,可是手指搭在他的脖子上,指腹下的脉动是那么鲜活,富有生机。
我却又,下不去手了。
后来刘景明想要把祝霖作为祭品。我有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可耻的念头。
我想,既然我自己无法动手,那么把你交给他,让他给你一个痛快的终结,这样,或许也算替我妈妈,替我的兄弟们报了仇。
可是……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再想部下来向我汇报祝霖被残酷虐待时的心情,不再看祝霖遍体鳞伤的模样。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现在都成了我心口一道皲裂不愈的疤痕。
我这辈子,直到死的那一天,也不可能忘记他跪在囚笼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流着泪喊我名字的模样。
我忘记不掉他哭的样子,他绝望的样子,他浑身是血污,被人极尽羞辱的样子。
他曾是我最珍贵的爱人,我曾经发誓要和他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曾想要替他挡下所有肮脏和罪业。
我曾想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这个我视之如珍宝的人,却被折磨的神形俱失;这个我一心想保护的人,却被我亲手推进了地狱;这个我发誓要一直在一起的人,却流着泪,在我怀里合上了眼睛。
“程维……我就算…曾经…欠你……再多……也应该……还清了……对,对不对?”
他苍白颤抖的手死死揪着我的衣襟,含着泪断断续续地对我说。
我就算曾经欠你再多,也应该还清了。
他哭着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对他最后的一丝怨恨,也不复存在了。我知道他害死了我的母亲,他害死了我的兄弟,他改变了我一辈子的轨迹……可是就算他曾经做过再多对不起我的事情,这十年人生,却是我负了他。
是我辜负了他。
他在我怀里合上眼睛,青白的嘴角,最后却是笑着的。
小霖,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你的笑容了呢?
年少时那个轻狂不羁,莽莽撞撞的你,遥远仿佛是我上辈子遇见的一个少年。我竟再也想不起你倔强高傲的样子,想不起你耍脾气使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