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by 诸葛喧之(下)【完结】(19)

2019-04-21  作者|标签:


  我蓦地变了脸色,一把按住她的肩,阻止她发了疯似的往楼上冲。现在我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想让仆人和保镖统统撤下了。我的确是自保有暇,她就算带了枪支也未必能伤我分毫。
  可是,她的目的并不在伤我,而在于带走祝霖。
  
  我紧绷着脸,面色不善地阻止梁舒榕放肆的动作,脸上虽然依旧淡漠镇定,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紧张,担心祝霖会被她吵醒,会循声而来。
  
  缠斗之间,我突然听到身后地板吱嘎的声音。我的眼皮下意识地就跳了两下,就像当年推门进屋,看到妈妈倒在血泊之中那样。
  砭骨的寒意和不安涌了上来。然后梁舒榕突然不动了,呆呆站在那里,试探着叫了一声:“……小祝?”
  我几乎是仓皇的回过头,看到祝霖赤着脚站在楼梯上,睁着漂亮的杏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和梁舒榕。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几秒的死寂之后,我和梁舒榕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梁舒榕忙着冲上去,拉着祝霖的手说:“小祝!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祝霖错愕地看着她,半天答不上话来。
  梁舒榕急得直跳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怎么了啊?你不要怕,我这就带你走……好不好?我带你回去……”
  
  祝霖的眼神越来越迷惑,越来越朦胧,最后似乎是头脑又开始作痛了,轻轻地“嘶”了一声,抬手摁着额角,脸上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这段时间经常这样,总有会想起什么来的预兆,然而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令我不安。我的眼皮跳个不停,梁舒榕不明原委,紧张地拉着他的手:“你头疼?怎么会头疼的?他是不是打你了?”
  
  祝霖不说话,只是愈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梁舒榕刚想说什么,突然瞥见他颈边烧伤未愈的火烙印,愣了几秒钟后,声音尖锐的仿佛石子划在玻璃上。
  “程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你这个**——你——”她一把卡住我的脖子,气得脸都扭曲了,“你怎么可以——”
  祝霖原本已经疼的不行,看到梁舒榕对我动手,扶着额头步履踉跄地上来劝阻:“放开他,你做什么?”
  他说着就要拉开我和梁舒榕,可是我们俩争斗的力道和动作都太过暴烈,我的反抗和她的进攻都来不及收敛力道,祝霖冷不防被挥开的胳膊肘击中胸口,不知是我打到了他,还是梁舒榕打到了他,总之等我们两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虚弱的身子已经跌摔在地,后脑狠狠地磕向了楼梯转角处最尖锐的地方。
  
  “砰!”的一声闷响。
  我和梁舒榕都立刻停了下来,愣愣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祝霖。最后是梁舒榕先反应来,连忙弯腰抱起他,手在他脑后一抹。
  我只看了一眼,脑袋中就嗡的一声,踉跄着后退——那是,一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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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7 ...


  四周围着落地镜子的房间,交缠的肉体,罪恶的气息。温室里巨大的铜制鸟笼,烧得通红的烙铁,鳞片滑腻的蛇。
  浓重的墨色一笔一笔描摹出地狱的场景,我身陷在其中,但觉百骸俱碎,痛不欲生。混沌之中睁开眼睛,看到姐姐静静站在笼子外,隔着一道道昏黄的铜条看着我。
  “你以为我会费尽心思把你爸妈送出国吗?别笑死人了。”
  “那架飞机不是飞往大洋彼岸的,而是飞往地狱黄泉的!”
  “……十二次整容,为的只是抹去脸上与你和你父亲相似的地方……”
  “祝霖……我恨你……”
  
  我蓦地惊醒,头疼的好像要炸裂一般,眼前光影模糊,只见得一个朦胧的人影在晃动,我本能地就往后退了退,背脊却碰上了床柱。
  “小祝……”
  那个人向我伸出手来,我无处躲避,被她紧紧握住了肩膀。
  “小祝……你怎么样?是我,我是梁舒榕,你看着我,别不说话,别吓我啊……”
  
  梁……舒榕……
  我皱起眉头,眼前的景象开始慢慢清晰。我坐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上,四周的摆设都十分的熟悉……
  是了,我能想起来,这些天我一直住在这儿……和……和程维一起。
  程维。
  
  颅内又是狠狠一阵揪疼,我连忙扶住额角,冷汗慢慢地淌了下来。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断仿佛开了闸一般,疯狂地涌回脑海里,凌乱拥挤,几乎要把头脑给撕裂胀破掉。
  我在刘景明家里生不如死,然后是……程维突然闯了进来……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医院……周医生说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去,但是程维却把我带回了家……
  
  这些,我都记得的……我都记得。
  
  “小霖……你讨厌我吗?”
  瑰丽的火烧云映在湖面,四周起了萧瑟的风,吹得我领子上的毛边微微拂动。
  “……我曾经,很对不起一个人。”
  “我都快要把他害死了……”
  “可是,我爱他……”
  湖水中的夕阳云影如同火焰般触目惊心地燃烧开来,一直烧到我的记忆深处。
  我睁大了眼睛,额前已经满是虚汗。
  
  梁舒榕焦急地跪在床旁边望着我,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我终于慢慢转过头,动作迟缓地打量着她,然后目光一点一点往后移,落在了一直没有作声,但脸色已是苍白的程维身上。
  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现在的绝望。正如我知道,他已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我逐渐回复的记忆一样。
  
  “小祝……”
  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这回是凝视着天花板,一个人静了很久很久。
  头脑越来越清明,那些零散的片断也被串连完整。喉咙却仿佛被橄榄哽住,酸涩至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候突然想起那片生长着茂盛火烧云的湖面,我趴在湖边看着游鱼曳尾,程维坐在我身边,修长的腿上搁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为什么要记得你的罪,你的仇恨与疤伤。
  
  明明只是几日前的简单幸福,现在却好像隔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我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何会打开了记忆的匣子,不堪回首的污秽记忆又疯狂地占据了大脑,鸿沟深深划在我和他之间,这时候才突然明白,他当时为何会望着遥远的云海,喃喃自语般说着:“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希望,他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样,或许,也算是一种重新开始。
  
  梁舒榕要带我离开这里。她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小祝,我带你出去……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我不会让他再关着你,不会让他再这样对你……”
  我坐在床上,垂眸宁静地看着她,就像一具死尸似的,什么动作都没有,任由她抓着我的手。
  “小祝……”
  过了很久,我才淡淡地,声线毫无波澜地开口,慢慢说出一个字:“……好……”
  
  这是程维的家,我知道,若是他想拦着我,不让我离开,那么即使做再多的挣扎都没有用。
  可是我本能地感觉到,他并不会阻止我走。
  
  这些天和他在一起,历历在目的都是他高大,却日渐消瘦的身影。那张英俊依旧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狠戾决绝,望着我的时候,眼底有些小心翼翼地,甚至可以说是伤心的神色。
  虽然有些偏执地可笑,但我隐约觉得,他是真的不会再伤害我。
  
  我在他挺拔的身影里看到了疲惫,在他本该年轻傲慢的眼眸里看到了老态的软弱。
  这个时候,我甚至会有一点点心疼他。
  他和我付出的青春一样多。
  
  一路上梁舒榕都在和我说话,可我并没有听进去。没有仆人或是保镖拦住我们的去路,他愿意把我从这个牢笼里放出去。
  我很早之前就觉得,当一个懂得如何放手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如何珍惜。
  可是当我们学会了放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我也好,他也好,那些本该好好珍惜的东西,都随着过去种种,再也回不来了。
  
  穿过重重叠叠的紫藤萝花架,走出了别墅大门,梁舒榕的车就停在外头。正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急促地跑步声,我回过头,看见程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的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的,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很是狼狈的样子。他似乎是不敢靠近我,怕自己一过来,我就会嫌恶地转身离去一般。
  他只是停在十步开外,很渴望,又隐忍着不再迈出一步。他只是那样看着我,困兽一般的表情,好久好久才开口,轻轻喊了一声:“小霖……”
  
  他的声音很嘶哑,在冬日萧瑟的风中可以说是微不可闻。
  然而我却觉得,心脏仿佛被鼓槌擂中一般,震颤得厉害。这些年以来,心疼他,原谅他,已经逐渐成了我的习惯,可是我知道,这一次不再是简简单单一个习惯,就能弥盖去那些伤疤了。
  
  “小霖……”他还是那样轻轻唤着我,有些渴望,但更多的是难过。
  
  “你他妈干什么啊?还想揪着他不放?”梁舒榕并不明白我们之间的事情,柳眉怒竖地嚷了起来,“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他欠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待他?”
  
  程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只是看着我,深刻的眉弓下那双褐色的眼眸一直都在凝视着我。
  我生怕他在梁舒榕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便仓皇地摇了摇头,拉开车门就想上车离开。
  
  “小霖……”他按捺着微微颤抖的声音,然而仍旧是哽咽着的,“你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呢?”
  你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呢?
  我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握紧了拳头,指甲却陷入掌心,痛得厉害。
  
  ——他逃走了,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明明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原原本本的把那些事情回想起来。
  
  可是那时,不管是的我也好,还是他也好,为何还要那么傻地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呢?
  
  梁舒榕外粗心细,看着我神情恍惚,答非所问的样子,便就不再执意追问我,她的善解人意让我稍稍地松了口气。
  她替我收拾了许久不用的房间,临走之前,她对我说:“小祝。以后不要再和那个人来往了。他很危险。”
  我没有说话,梁舒榕以为我是不肯答应,稍微有些着急:“你还想和他有交集吗?你看看你自己,你都成了什么模样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他给弄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抬起眼帘,微微地笑了,笑容却有些虚弱:“如果我死了,你替我收尸么?”
  梁舒榕一噎,半晌才负气道:“祝霖,你别那么自暴自弃好不好?!有什么事是挺不过来的呢?”
  “……”
  “别再作践自己了,离他远一点,再也不要和他有接触了。”她顿了顿,眼眶略微有些发红,“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的。”
  “……”我静静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梁舒榕轻声说:“我不想让他继续伤害你,小祝。我很在乎你。”
  
  其实后来想起来,这算是梁舒榕第一次和我吐露心声,要让一个女孩子主动说出“我很在乎你。”事实已与告白无异。
  
  但是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心力交瘁,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很多年后我会想,如果当初我及时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意,并且在我们都能控制的局面下加以阻止,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有所不同呢?
  
  我合上了眼帘:“……谢谢你,梁舒榕。但是以后,不要再为了我去找程维了……”
  梁舒榕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他真的会杀了你。”
  
  她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房间在之前已经被梁舒榕整理过了,属于夏志英的东西都已被全部带走,屋子里空荡荡的。
  这是他出国之后,我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乎是我刚刚把夏志英送走,然后一个人回了家,什么曲折都未曾发生一样。
  可是我知道,牧牧再也不可能出来迎接我,爪子搭着我的膝盖,一个劲儿地摇尾巴了。
  
  我坐在寂静的客厅,想起了牧牧,想起了夏志英,然后是我的爸爸妈妈……其实我的父母,他们一直都是疼我的,年少时桀骜不驯,以为自己的选择总是对的,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去争取所谓的“永远”。
  可是这场感情太过沉重,几乎已耗尽了我全部的生命。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哭着劝我离开他,离开程维。
  她是懂感情的人,她受过的伤害让她明白这种东西的可怕,她拆散别人的家庭,虽不能算是个好女人,但她是真的在乎我,我是她唯一的骨血。
  可是我到底,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现在那些爱我的人,都一个一个地在时间里淡去了,我的爸爸妈妈,少年时的程维,我印象里的姐姐,夏志英……
  我曾经那么执著地迷恋着一个人,可是如今,我所拥有的,不过是满屋子的冷清和落寞。
  
  夜里很难睡好觉,合上眼睛便能看到那地狱般的场景。即使开着灯也觉得很畏惧。
  我是真的痛怕了,我从未想到,自己落得今天的局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拜我的姐姐所赐。是她的阴谋,算计,仇恨,让我和程维走的越来越远。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程维所受的苦楚,的确没有什么,比被曾经深爱过的,信任的人背叛更痛苦。
  
  想到这里又觉得很难过,我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知道那些表象之后的阴谋。我原可以向程维解释,告诉他真相。
  我想告诉他,我没有背叛过他,没有戕害过他。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一旦把事情和盘托出,程维必然会失去控制,他必然会亲手杀了我姐姐。
  
  祝霏,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虽然害过我,虽然记恨我,但是她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血浓于水,我无法将她往火坑里推。
  既然程维已经认为人是我害的,并且向我复了仇,那么,就让这些阴谋延续下去也好。至少,程维他不会再向别人下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受到和我一样的折磨。
  这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夜半无眠,口却有些渴,我起身去客厅到水喝,路过窗前时往外一瞥,不由地愣住。
  不知是何时下的雪,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路灯昏黄,晕照得雪地朦胧干净,鲜有足印。屋檐瓦上,树梢阶前,还有停泊着的车辆上都均匀地铺着一层白雪,那么安详,宁静。
  我捧着热水杯子,端的就有些看呆。走进几步来到窗前,却又发现路灯下竟然还有一个静静站着的人影。
  我握着水杯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把话筒还给小祝,程程~~~你该好好休息了,来~~~跟外婆回家喝润喉茶,让你老婆替你接着讲~~~


另外是广告时间(滚= =)——那条狗对月狂吠:“老子想要钱啊!老子想要美男啊!老子想要统一世界当国王啊!我擦尼玛的,上流社会都他妈五行缺德啊!!下流社会都他妈五行缺钱啊!!像老子这种在缺德和缺钱中上下撺掇,为了一只包子或者一口香烟玩命的苦逼,你们这群五行健全的人类懂个P啊!!!!”

妹纸们姐夫很快就要进入狮窟遗址啦!!!进入狮窟后面的内容是全新的啦!!和原来完全不一样!!赶紧跳传送门呀妹纸们!!!!以后就在这里mj下写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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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着热水杯子,端的就有些看呆。走进几步来到窗前,却又发现路灯下竟然还有一个静静站着的人影。
  我握着水杯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那个人影很熟悉,高大挺拔,但消瘦了很多。他一直凝望着我这个方向,下了这么大的雪,却连把伞都没有撑,只是那么安静孤寂地站在雪地里,橙色的烟头光亮一明一暗。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隐到旁边的黑暗之中,只是杯中的水汽蒸腾起来,熏在眼睫上,却渐渐地,有了些潮湿的意味。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开窗帘,程维已经离开了。我下楼拿报纸的时候,看到昨天他站过的路灯下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还有许多抽剩下的烟头。
  我知道他这些年的肺一直都不太好,和他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动不动就咳嗽,周医生似乎也叮嘱过他很多次,可他还是没有把烟戒掉。
  他从来都是那么死心眼的人,也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如果哪天他死于肺癌了,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只是,如果哪天他真的死了……那么,我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没有再想下去。
  
  转身离开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记起了他似乎是很少在我面前抽烟的。
  当年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陪着我,偶尔不自觉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最后也总会忍住不抽,那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是有些孩子气的可爱的。
  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纪录片,讲的是两个英国人收养了一只野生小狮子,小狮子长大之后,他们不得不把它放归自然。后来,那两个英国人想要再去森林里看望那只长大的雄狮,可是周围的人们都劝他们,说狮子长大之后,一定早就不记得他们了,会把他们当作入侵者咬死的。可是那两个人最后还是去了。
  故事的结局很圆满,放归的狮子竟然还记得曾经照养过它的人类,它热情地扑上来,前爪搭在他们的肩上,就像久别重逢的故友,甚至还把自己的妻子介绍给他们认识。
  
  我曾很傻很傻地以为,世上的一切都应该像这个故事一样,有着感人而完美的结局。
  可是现在,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程维曾经也像那只小狮子一样,有过温驯,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一面,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却不再如从前那样,而是用它的利爪和獠牙将我撕咬得血肉模糊。
  我就算还记得他温柔驯良的样子又如何?
  受过这样重的伤,我怎么可能还有理由说服自己,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这两天的大雪一直都没有停,T城是座商业大城,但是农业却是几乎完全仰仗于外省的,这几日交通运输不便,蔬菜作物的价格便大大地上涨。我对着那四块钱一斤的,蔫了的烂青菜叶子,实在狠不下心来花这个冤枉钱。再加上这几天出门不方便,我干脆就窝在家里,从床底下抽出泡面箱子,一日三餐靠康师傅给我打理,日子过得十分萎靡。
  我精神和身体都已经不太好了,连续吃了几天方便面,更是难受的不得了,嘴上起了泡,胃也时常会隐隐作痛。
  这天正思量着出门去买点吃的凑合,一开门,却蓦地发现门外放着两大包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鱼肉。
  
  莴苣的叶子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知道是刚刚送来的。我站了一会儿,走出门外,忍着心里的苦涩和愠怒,喊了两声:“程维!”
  没有人应,雪地上只有几行浅浅的脚印,弯弯曲曲的,却再也不曾回头。
  
  我没有理由收他的东西,更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于是将这些全部收拾了,虽然心痛但还是统统丢进了楼下的大垃圾筒,然后冲着无人的雪地大喊大叫道:“程维!你他妈给我看清楚了!谁要你施舍啊!你算哪门子好人啊!你这个混蛋!畜牲!王——八——蛋——!”
  最后那一声是铆足了劲儿喊的,喊的楼上的大爷都探出脑袋来嘀咕“这是哪家的神经病啊”。
  可是我却笑了,叉着腰站在茫茫雪地里,笑得差点岔了气儿,楼旁的车库聚拢了我骂人的声音,一点点回音传了出来,我听着只觉得很开心,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指名道姓地骂了他,也不知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此时是什么表情。
  
  笑着笑着,脸上却有些湿热的痕迹,我抬手用力抹了抹,然后趁着声音哽咽之前闭了嘴,将那些苦涩又一点一点地咽了回去。
  
  这之后的几天,程维都会坚持不懈地把那些新鲜的食材悄无声息放在我家门口,然后,我都会坚持不懈地把这些垃圾大张旗鼓地拿到楼下扔掉。
  又吃了几天泡面之后,我打开门,终于没有看到每天那两袋碍眼的东西了。
  程维大概是真的死心了,这样也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对着一碗香菇炖鸡味泡面和一碗笋干烧肉味泡面思量了好久,正琢磨着吃哪个不吐的可能性比较大,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我跑去开了门,外头的是房东张姐。手里端着一只大砂锅,隔着盖儿都往外窜香气。
  我一愣,问道:“张姐,你这是……”
  “哦,这个啊。”张姐笑道,“昨天我妈说要来我家,我就炖了牛肉砂锅,结果今儿雪下大了,她来不了,我琢磨着吧,这么多牛肉我们一家三口也吃不下,就给你送来了。”
  她边说边进屋,把砂锅给我搁在桌上,一眼瞅到我摆着的两盒泡面,就说:“哟,小祝,你就吃泡面啊?”
  我还没答话,她就连连摇头:“这可不行,你不知道,这方便面里头啊,致癌物可多着呢,赶紧的,别吃了,赶回头姐再给你送点儿吃的来啊……”
  我忙道:“不用了,张姐,这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都楼上楼下的,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啊,互相照应呗。”
  
  张姐絮叨完就走了,我揭开锅盖,久违的肉香和蔬菜香立刻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那牛肉已经炖的酥烂,白菜叶色饱满,粉丝也煮的十分筋道香滑,骨汤更是白嫩鲜醇,我一连吃了好几碗才舍得放下筷子。
  
  这之后的几天,张姐都会顺搭着给我送点吃的上来,有时是几碟小炒,有时一锅煲汤,还有时是面条水饺之类的。
  她每次都说是家里多烧的,一开始我也没有起疑,可是时间久了,就渐渐觉得不对劲,我记得张姐是四川人,可奇怪的是她给我送来的菜里没有一次是搁了辣椒的,更奇怪的是,她送的几乎都是我很爱吃的家常菜,比如银鱼蒸蛋,土豆饼,虾饺,南卤排骨……
  
  终于在这一天,当她送来一锅猪肚药膳煲的时候,我明白了——锅里汤汁乳白,猪肚脆嫩,黄芪,西洋参片,草菇,山楂一样不少。尝了一口,和程维当年和给我做的一模一样。
  我把筷子反手重重拍在桌上,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狮子滴故事是之前胡桃在下面留言时讲到的,有视频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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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了张姐家一整天,从晚上到半夜都没有动静,然而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却有个人撑着伞从雪地里过来了,看了那个侧影我就觉得心里发堵,眼眶也微微有些潮红。
  他敲响了张姐家的门,把用保温袋子装好的食物递给张姐,然后又塞给了张姐一百块钱,低声说了句:“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张姐接过钱和袋子,乐的合不拢嘴。
  
  看到这里我算都是明白了,一时心里五味陈杂,那种又怒又恼,心烦意乱,苦涩难当的感觉很难说得清楚。
  程维送完了东西,这就告别张姐,打伞准备走了。不知是怎样的冲动驱使着我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走到外面的雪地里,然后出声叫住了他:“……程维。”
  
  他身子蓦然一震,猛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是仓皇无措地回过头来,在飘落的大雪中睁大了眼睛,怔怔望着我,半天才喃喃自语般地说:“……小……霖?”
  
  我和他对视着,片刻的寂静后,我开口对他说:“你别这样做了,可不可以?”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站着,有些无措,有些难过的样子。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他不辨驳,过了好久,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眼底里的伤心和软弱让我觉得胸口隐痛,我别开脸,不再正视他,然后我对他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呢?”
  
  “……”
  
  “你拿走了所有能够拿走的东西。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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