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by 诸葛喧之(下)【完结】(9)

2019-04-21  作者|标签:


  
  “我从来,没有把你……”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终究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的身形显得很疲惫:“你走吧。”
  “……”
  “再不走,我妈就要回来了。”
  “……”
  “你如果再刺激到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他轻声说,“走吧,趁我反悔之前。”
  
  我最终还是走了。带着一身伤疤,还有一颗彻底冷了的心。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从此,再也不会和这个我一直深爱着的男人,有任何的交集了。
  我以为,我们的轨迹就将这样错过。从今往后,我只能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他的身影,他如往日一样,有着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淡薄的嘴唇,那么好看,那么英俊。
  可是这些,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棕女酱,11君捉虫~
还有被笑融化掉桑,bug已修改,谢谢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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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0 ...


  今年T城的梅雨季节来的分外早,下得整个城市憔悴羸弱,繁华艳丽的色彩,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无垠雨幕里凋谢一地。
  我一个人住在简陋破旧的廉租房内,潮湿的雨气弥漫在周围。连续好几个星期,每天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程维的身影。温柔的也好,暴躁的也好。都只会是一场梦境,醒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想,我可以尝试着慢慢去淡忘他,直到连梦境都不再残留,那些青春时代的天真和荒谬,都会随着成长,一点一点地发黄,褪色,最终彻底地,遗忘。
  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傻傻的,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的少年了。
  
  在这个多雨的季节,梁舒榕住院了。她太过亏待自己的身体,结果病来如山倒。
  
  她在T城没有亲人,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医院看望她,削两只苹果或者陪她说说话。她的精神头很不错,靠在枕头上可以欢快地说上很久,眼睛显得那么大,那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偏着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哎,小祝。”有一天她支着下巴,看着我,“我问你件事儿成不成?”
  “你说吧。”我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中,笑了笑。
  她想了想,便问:“你和那个程维……你是不是欠了他什么?”
  我不由一愣。
  她见我这样,连连摆手:“我也就随便问问,你别当回事……”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她挠挠头:“呃,就是觉得有时你们俩挺奇怪的,你好像总是在按着他的意思办事,他如果不高兴,你就会很忐忑,好像欠了他钱似的。”
  我安静地听完,然后闭了闭眼睛:“……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
  我垂下眼帘,替她捻了捻被子:“我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梁舒榕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声音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疲惫:“没有什么朋友,是可以做一辈子的。”
  “……我欠他的,已经尽力还给他了。”我努力做出高兴轻松的表情,“以后……再也……再也不用迁就他的意思了,我们……再也不是朋友,再也没有关系。你啊,替我高兴吧。”
  她坐在病床上沉默了良久,最后轻轻唤我:“小祝。”
  “……”我抬起头看她,她将手覆在了我的眼帘之前,凉凉的,又有些柔软,“小祝,离开他,你很高兴吗?”
  “……”
  “可是,为什么,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呢?”
  我的眼睫在她的手掌下轻轻颤抖着,逐渐蒙上了层咸湿的触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我每天都逼迫自己努力地去看淡曾经的一切,去忘记程维,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
  梁舒榕身上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她靠在枕头上看书的专注神态,望着窗外雨霏朦胧时的恬静,笑起来的爽朗坦率,以及偶尔深思时皱着眉头的样子……所以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身影总是在不自觉间和记忆里另一个影子重叠。那个影子也有一样认真严肃的神态,也曾一样率真刚正,可是,这些,都已经不再会回来了。
  
  那天陪梁舒榕在医院楼下散步,我看到她从口袋里翻找出所有的零钱,投到路边行乞的老妇碗里,我远远地看着,突然就想起曾经也有那样一个傻瓜,宁愿自己吃不饱饭,也不忍心看路边乞讨的小女孩受冻挨饿,愣是把买早餐的钱全给了她,自己闷声不响,饿了一个上午。
  那个让我着迷的傻瓜,他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
  
  我看着梁舒榕朝老妇温柔微笑的侧脸,眼眶逐渐湿润起来。这时候我终于明白,我是真的,真的不可能忘得了他。
  有的人,他在你生命中出现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的一年,一个月,一小时,甚至一瞬间。可是忘记他,要耗尽的,却是一辈子。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沉重。
  
  入冬之前,我都再也没有过程维的消息。
  很想很想他的时候,我会用公用电话打通他的手机,不为别的,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曾经很温柔地对我说过:“小霖,我想你了。”
  可是现在只剩下一句“你好,请问你是谁?”
  即使这样也足够了。我终究将成为他命里的过客,成为人潮中错肩而过的陌生人。我终究,只能在拐角,偷偷看着他和他以后的家人并肩走远,看着他用曾经握过我的手,温暖着那个女人的指尖。
  
  接到夏志英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多,我正凑合着煮碗泡面打发晚饭。
  电话一通夏志英就急不可耐地说:“祝霖,你知不知道河蟹怎么煮?”
  “什,什么怎么煮?”我一呆,举着个炒菜铲子僵在那里。
  “河蟹啊!我从农贸市场买来的!在打折哦!”小鬼头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好像希望被老师夸奖的小孩子似的。
  我却有些头疼,叹了口气:“你烧过菜吗?”
  “没有哎。”
  “……”头更疼了。
  夏志英还自顾自地说:“我还买了排骨和土豆,胡萝卜和白萝卜……”
  “笨蛋啊,胡萝卜和白萝卜不能一起吃的好不好?”我忍不住插嘴,“还有河蟹,你看过没有?还是活的吧?别吃了死螃蟹,有你受的。”
  “……呃……反正腿还能动弹,应该没死透……”
  我:“……= =”
  
  结果,半个小时后,我就发现自己正在夏志英那间还算舒服的公寓里,往土豆炖排骨中撒葱末。而那位二世祖则优哉游哉喝着酸奶,坐在客厅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连续剧。
  我顶着一个十字路口,把炒好的京酱肉丝装盘,放在餐桌上:“夏志英,吃饭了。”
  小鬼欢呼一声,拖鞋也没穿,啪哒啪哒就跑过来,一筷子的肉塞进嘴里,结果捧着腮帮到处乱跳:“好烫好烫!”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活该啊。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吃晚饭之后,我帮小家伙整理了一下房间,这家伙外表看着光鲜干净,自己住的地方却乱七八糟的,画夹颜料随处乱放,鞋子在玄关甩的到处都是,地上还滴了几点国画墨汁。
  我一边理一边叹气:“夏志英,你跟这房子有仇还怎么的……”
  正在翻看时尚杂志的小鬼底气十足:“这是艺术家的作风!”
  我努力克制把翻出来的臭袜子塞进他嘴里的冲动。
  
  等我全部整理好,已经九点半了。夏志英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揉揉鼻子不经意地问我:“太迟了,今天留下来吧?”
  “嗯?”
  他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嚼着嘴里的泡泡糖:“……明天很早就要去学校,有球赛。我不会烧早饭……”
  
  这家伙!敢情把老子当成专职打杂小弟了?
  我愤怒地瞪他:“夏老板,你要不要给我结算工资?”
  小鬼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表情竟然很认真:“你要多少?”
  “……”
  我真是败给他了。
  
  年轻人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需要忙,夏志英总有七七八八奇怪的理由让我去他家帮忙,烧上一顿晚饭整理画室外加第二天一顿早饭,我觉得我都快成他亲爸了,干脆让这小子把户口本儿上的名字给改一下,叫祝志英得了。
  
  “祝霖!你知道鱼怎么烧吗?”
  我对着手机叹气:“那要看是什么鱼了啊。”
  “不知道啊,就是鱼,很大的鱼。”
  “……那你看一下超市小票。”
  “小票丢掉了,要不你过来替我烧吧!”
  
  就是这样,夏志英以年轻人特有的天真莽撞,自以为小心,却又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我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喜欢的杂志开始出现在我小小的廉租房里,而他家的衣柜里开始出现几件并不属于他的衣服。
  
  我并不是察觉不到这种变化,但我并没有强烈的排斥与反感。
  夏志英就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乖顺听话,偶尔耍些可爱的小聪明,没有太多纨绔子弟的通病。说实话我很喜欢他的真性情。
  
  有时候晚上看着他蜷在沙发上睡去,手里还握着电视机遥控板,睡的一脸满足的样子,我甚至会觉得,如果自己有个这样的弟弟,这样信任自己,这样听话,一定是很快乐的事情。
  我坐在熟睡的孩子旁边,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他稚气未脱,却已略显成年男人英俊的五官,静静地凝视了许久。
  
  以前和程维在一起的时候,很难得有这样的安宁清净,现在身边突然空荡了下来,除了惶然和孤寂,倒也不见得有些许满足。
  或许是因为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再也不可能陪在我身边了吧。
  
  “谢谢你,夏志英。”我望着孩子安详的睡颜,月华淌过他细腻的脸庞,果冻般的嘴唇微微嘟着,梦里好像在和谁赌气,我摸了摸他柔软如丝的头发,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
  如果不是他在旁边给我不停地制造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比如弄坏了热水器或者烧通了铁锅,我应该没有那么轻易地熬过这些日子。
  
  分手就像戒毒一样。最开始的那段时光是最不堪忍受的。我时不时就会忆起程维,然后一个人发很久很久的呆。
  所以我很感激夏志英,如果不是他陪着我,我很难暂忘过去种种,哪怕只是一时半刻。
  
  我想,再过不久,我就应该能够把对程维的念想,彻彻底底地收拢,藏匿到内心深处,牢牢地锁起来了吧。
  谁没了谁都得好好活下去,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抠鼻,夏志英,趁火打劫是不好的。这块肉你不能吃,一旦吃了,程先生日后一定会找机会废掉你的。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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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1 ...


  又是几个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了。梁舒榕出了院后又开始和神经病似的,把加班当娱乐活动,没日没夜地在九分处忙碌。我有时会顺道帮她送些饭菜过去,她的胃不好,却总拿泡面当作口粮,我都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当人看过。至于夏志英,我弄不明白他是把我当他亲爹了呢,还是当成亲哥了,天天拜托我帮他整理房间洗菜做饭,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不过抱怨归抱怨,想到他们的时候嘴角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上扬。我这个人薄友情缘,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梁舒榕和夏志英如今算是我的挚友。梁舒榕刚正不阿,率真勇敢,和她在一起不用怀有任何的心机,她有话就说,从不拐弯抹角,更不会玩那些阴的。
  而夏志英,我可能更多地把他看成自己的弟弟,偶尔欺负一下,但还是纵容他照顾他,他是象牙塔里的小家伙,还未踏上社会,不明白人心险恶,总喜欢把事情想得无比天真。
  我真心地希望他能把这种难能可贵地天真保存下去,所以我想站在他跟前,尽力替他遮挡去一些泥泞的脏水。我不忍让他见识现实的冰冷和肮脏。
  
  至于爱情什么的,和程维那么多年的纠缠离合,已经把我折磨得无比疲惫,锐气和朝气都在一点一点地消殇,到如今,已经全然耗尽。
  
  我想自己是没有什么勇气和耐心再去爱上另一个人了,程维已经拿走了我全部的真心和温暖,我再也不剩半点深情可以分给别人。
  我最爱的男人是他,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再改变。
  
  骑车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天上开始飘雪。我戴起了卫衣的帽子,正准备踩着踏板继续前进,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却突然横开过来,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来,里面露出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即使带着墨镜,我依然莫名地觉得一阵熟悉,却又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那个女人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淡淡对我道:“你就是祝霖吧?”
  我没说话,盯着她手里的女烟看了一会儿,薄荷绿,末梢镶着纤细的金边。
  这和我在程维家的盆栽里曾经看到过的那根女烟一模一样。
  
  我猛然抬头再仔细看她的脸,突然记起来,她就是那次和程维在饭店里同进同出的女人,于是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李莉?”
  
  她不置可否,而是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我微微一愣。道:“什么事?”
  
  “程维病了。”她淡然道,“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李莉开车的技术相当好,简直和我姐姐当年有一拼,路上她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了事情的经过。
  她告诉我,原来前段时间阀门世家沈家经过一番大清洗,牵一发动全身,这一茬子黑道巨擘和金融寡头家族骤变,兄弟阋墙。原本吧,谁都觉得沈家虽有两个儿子,但二公子体弱多病,温和寡言,彻头彻尾是一个与世无争,也争不过任何人的病秧子。沈家那位大公子十拿九稳可以子承父业,几乎所有势力都一边儿倒向沈大公子,有的连贺礼都已备好。
  然而就是那个病秧子,竟然在一夜之间爪牙并露,将猝不及防地兄长活活扼杀,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家族命脉,收拢各种要元老的叛心,有执意忤逆者全数斩尽。
  
  听到这里,我便和李莉说:“这件事,我之前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但是沈二少上位,和程维生病又有什么联系?”
  
  李莉摇了摇头:“祝霖,你没仔细听。”
  我刚想辩驳,她就淡淡道:“我刚才说了,原本大家都以为沈家大少会顺利上位,所以的势力都倒向了沈大公子,其中就包括了程维所在的那一方。”
  
  “程维和沈家能有什么牵连?”
  
  李莉冷笑:“你好歹也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该不会还认为他只是规规矩矩做一些本分生意吧?”
  
  我想开口替程维反驳些什么,可是毕竟底气不足,张了张嘴巴,又讪讪闭上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觉得程维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可我就是认着死理想要相信他,他不亲口承认,我就从来不信他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曾那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了解他,可是我了解的那个程维,也许早在多年前,他父亲入狱的那一天,就已经死去了。
  
  李莉见我不反抗,便继续说:“程维所在的黑道家族,和那些蝼蚁鼠辈不一样,是有强大实力的余家,他们向来做事谨慎。表面上和沈大少爷合作,背地里又留了一把手,暗中勾结了沈家二少。余家其实看中的就是二少的潜能,与二少往来的,都是余家最剽悍的组织单位,少而精。由于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并且十分危险的,当初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程维也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李莉淡淡说,“暗中协助沈家二少,筹划密变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余家的头领和二把手。也就是说,程维一直对余家忠心耿耿,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被欺骗了,不过是棋子一枚而已。没有任何的感情,义气。而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听到这里,我蓦然一凛,想起那天在宾馆程维的异状,他那时候好像就说了什么“再也回不去了”,“谁都不可以信”之类的话,难道是……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知道的真相,或许真的是太少了,程维身上的伤疤,我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去关心过。
  也许之前有些事情,是我误会了他。
  
  “你也知道程维的脾气。他暴躁起来是没有一丝理性可言的。余家控制不住暴走的程维,就只能选择以武力镇压他,好让他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李莉说,“他就算是余家的三爷,那也只是领首的属下而已,如果想要造反,就算曾经有再大的功劳,再深的情谊,拧下一条胳膊来,也是毫不足惜的。”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放心。”李莉平静道,“他现在还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被余家囚禁了多日,却又打死不肯认错,受了些皮肉之苦,再加上不肯吃余家给他的食物,体力供给不上,病倒了而已。”
  
  我听着稍稍松了口气,但静下来之后却又愈发焦急,便问李莉:“那你有请医生给他看病吗?再怎么着他也不能不吃饭啊,不就是些江湖混混,背叛了就背叛了,干什么搁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你留着跟他去讲。”李莉冷冷道,“我倒是想尽一尽未婚妻的义务,好好照顾他养病。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这时候车子已经驶到了程维家楼下,李莉熟门熟路地停了车,熄了火,靠在驾驶座上望着我:“他把房门锁了,谁也不见,连我这个未婚妻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说着,又摸出根烟点燃,吸了口,语气薄凉至极:“你上去吧,我在下面等着,如果连你也劝不动他,那就干脆让他死在房间里,给他的兄弟义气殉葬算了!”
  
  李莉的冷漠淡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的心里显然没有把程维摆置到重要的位置。其实这种事情我曾经也见怪不怪,家族之间的联姻,很多说白了就是□的利益关系,剥去这层关系,便什么也不剩了。
  只是我没有料到,程维竟然也会甘愿做这种婚姻的牺牲品。
  我原本是希望他能幸福的。可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他家的钥匙我还是有的,上次来的时候过于混乱,忘了把钥匙还给他。打开家门后,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开灯。
  我轻轻地上了楼梯,走到主卧前,转了下门把手,果然是上了锁。
  我叹了口气,开口嗓音却有些沙哑:“程维。”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反应,我又道,“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先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他还是没动静。
  
  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一旦犟起来,就算用火车拴着他的脖子往回拽,他都不会轻易松口。
  于是我说道:“不开门的话,也没有关系,我陪你说说话吧。”
  “……你想听什么呢?”我隔着门板问他,他不回答,我却不由地想到了他陪我戒毒的那段时光,那时候虽然百受煎熬,但是他一直在身边陪着我,会允许我在难受的时候咬着他的指尖,会在我忍受不了的时候,紧紧抱住我不让我乱动。
  现在想起来,却突然觉得那样的日子,或许也算得上快乐。毕竟我们的幸福,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我微微苦涩地笑了起来:“程维,你记得那时候你是怎么分散我注意的吗?你会一个劲儿地和我讲话。问我想听什么,就算我什么也不想听,你也会自顾自地讲上好半天,直到我听进去为止……”
  
  “程维,那回你告诉我,当初我问你借校服的事情,还记得吗?”我说道,“有时候想起来,觉得我们那时候真傻,明明都喜欢对方,却藏着捻着,谁也不肯先说。”
  
  “程维,我是真的很在乎你。你说你喜欢法语,你觉得它很美,我明明感觉不到它哪里美了,却还磕磕巴巴地跟着你学。你总是爱在睡前读《小王子》,我不喜欢看书,可是却买了一本中法对照本回家,几乎把书本给翻烂。”我顿了顿,说,“还有啊,高二的文艺汇演你被拖去演话剧,我一个人难受了好久,躲在宿舍里生闷气,恨不得让人去把那个纠缠着你的文艺部长给揍一顿……对了,那个文艺部长叫吕……吕什么来着?”
  
  “呵呵……想不起来了呢。”我淡淡笑了笑,“不过,没有关系。我不想记得她,她又不是你。”
  
  “我知道我嘴笨,不会哄人。你别笑话我……”
  
  “程维,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听李莉说了,你都饿了好几天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程维,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那些人背叛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可是我不会,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如果你和李莉过的很幸福,我一定会选择离开,不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是如果你心里不好受,你要这样折磨自己,我……我放心不下。”
  
  “真的,程维,这都六年过去了,我尝试过,可是我放不下你。”
  
  “程维,出来吧,有什么事情我跟你一起扛着,你有委屈的话,就跟我说,好不好?”
  
  “程维……那天和你吵架,有一句话,我是骗你的。”我低着头,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我没有喜欢上别人,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断了你的念想。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那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变过。”
  
  “程维,我喜欢你……”
  
  “程维……”
  
  隐隐传来脚步声,门锁转动,紧接着我抵着的房门拉开了,我猝不及防,踉跄一步,仓皇抬起头来:“程维,你……”
  然而笑容还未完全舒展,就在看清来人面目的时候彻彻底底地僵硬。
  
  她比我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苍老了好多。
  那时候她清早起来,为我和程维烧上一桌丰盛的早餐,站在桌边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眉眼唇角都是母亲的温柔,乌黑柔顺的长发温婉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典雅简单的发髻。
  六年过去,竟如隔世一般,人还是那个人,然而再也不复当年精神的模样,她的脸色苍白病态,有着明显的皱纹,一头青丝早已尽数斑白。
  原来一个人衰老起来,竟是这样的快。

作者有话要说:刚收到信息说老娘无线网卡时间不足1小时,终于把移动的网卡用完了,好高兴啊,马上就可以换别的了……这一年可卡死姐姐我了哎哟喂~
明天后天不知道啥时候去电信或者联通转转,这两天是上不来网的,咱们长话短说,就怕一会儿时间不够了= =抹汗~等我回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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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2 ...


  她惊怒交加地瞪视着我,青白枯槁的嘴唇哆嗦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显然激动到了极点。
  
  我也是完全的错愕,脑袋压根转不过弯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了一会儿,最后是程维妈妈先反应了过来。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时候,我还僵愣着,耳膜中嗡嗡的,眼前也是晕眩斑斓一片。
  
  “你干什么来的?你干什么来的?!”她枯瘦的手指掐住我的脖子,充血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神情是那么绝望,“你还来找他?你还没有害够我们全家吗?你这个灾星!你这个害人精!”
  
  我被她掐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更别提开口说话了。这个病重的女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疯狂,我知道她恨我,可是我不怨她,她说的没错,是我害了程维,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一定会规规矩矩地念书,考上最好的大学,找到安稳正常的工作,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是我害了他,我无从辩驳。
  
  “为什么还要来找他……你要逼疯我吗?”她哽咽嘶吼着,“小维他不是同性恋,他不是**,都是你……是你让他变成这样的……他要结婚了!你听到没有?他答应过我的!我见过那个女孩了,她很好……她很好……他们在一起会好的!他会好起来的!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为什么……”
  
  她喊了半天,卡着我脖颈的手却渐渐松了开来,整个人脱力般颓然坐下,蜷缩成一团,斑白的头发也散开了,不住地喃喃:“他不是同性恋,他会好起来的……他会好的……”
  
  我捂着脖子,咳嗽着缓过气来,程维妈妈悲伤欲绝的样子让我也一阵一阵揪心地疼,她曾经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害得她那么伤心。我弯下了身,半跪在她面前,小声唤她:“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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