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不怕,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高兴吧!”初五笑道。
牟渐春给仲崇堂号过脉,回头来瞪眼看着他,喝道:“还不过来倒药!不怕我一只手洒了吗!”“来啦!”初五笑笑地挪到他身边。
初五倒了一碗药,扶着仲崇堂起来,牟渐春撬开他牙关一点点地慢慢倒进嘴里。药汁腥臭,好在他晕着也不甚嫌弃,更好的是他吃下去渐渐没那么难熬难忍,昨天夜里就没怎么出声。初五把他白天醒来过一阵也跟牟渐春说了,牟渐春脸色都好看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声轰响,跟着又是一声,仿佛在极近处的水面上响起的两声炸雷一样。渔船本就在风浪上飘摇着,竟也跟着猛地上下颠簸。
船舱里四个人滚作一团,牟渐春扛着仲崇堂,初五抱着初六,初五同牟渐春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动静。
船尾那一面舱口的油布忽然一掀,携风带雨闪进来一个瘦长身影。
苏水朝穿着鱼皮水靠,弓着背站进船舱里头,挥着手急道:“走,走了!我,我扯帆,你,你去起锚!”
第七十一章
“小苏哥哥!”初五把初六塞给牟渐春,跳起来就跟着苏水朝往船头钻出去。
江上风雨正盛,渔船颠簸起伏,初五靠着船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睛都不大睁得开,摸着找到了锚具,扳了几回没扳动,大喊着使劲。旁边一双手伸过来跟他一起扳,苏水朝转好帆过来接应他,两个一道把锚收上来。
渔船随着浪涛一起一伏,隐约已经离开江心岛岸边一大截,终于动了。
苏水朝看着船向风势,又去扯了扯帆。初五紧跟在他身边,一下望着他,一下望着渐渐远离的江心岛,一下又猛地掉头去看仲家大船。风雨中看不分明,总觉得那一艘y-in沉沉的大船上头似乎冒着两股烟,还有些人声模模糊糊地响起来。
苏水朝拉了他一把带回去船舱里,他自己又钻出去,往船尾掌舵。
初五跟着就要往外钻,牟渐春甩手把一个哭不停的初六扔过来,一边头也不抬地盯着仲崇堂给他号脉。初五只得把初六抱起来,船颠簸成这样,怕他独个乱撞撞坏了,用油布裹了裹,寻了几根衣带绑在身前。又扯了一大块油布顶着往船尾去,想给苏水朝也遮挡些风雨。
出来外头初六倒不哭了,趴在他肩上一下一下啜着,被风吹了一脸雨,干脆仰着脸眯着眼睛接雨。初五把他按回怀里,走两步滑一步地往前去。
“你们,回去!”苏水朝在风雨里断续喊着,听来倒不显得结巴了。
初五猛地抬头看过去,除了船舵跟前的苏水朝,近处还站着一个人影,仿佛铜铸铁打的一样钉在船板上,一动也不动。初五只看身形也认了出来,仲伯友竟于这般大风大浪里抢上了渔船,一手抽刀,平平展出去,切开了一片风雨。
初五吓得接连后退,脚下一滑,抱着初六噗通坐倒。
仲伯友却仍是站在原地,微微扬头,看向船舱之上。初五小心地抬头看过去,之前在岛上出现过一次的魏大娘魏蹁跹稳稳站在高处,手持一双厚背短刀,宽厚脸盘上挂着一幅成竹在胸的笑意,仿佛她没有被风雨浇透,没有站在浪头抛起摔落的渔船上,只是平平常常走到这里面见来客一般。
“炸我仲家船,劫走我仲家家贼,包庇三尸门余孽……”仲伯友翻手扬刀直对着魏蹁跹,喝道:“你侯府是要堕入邪道吗!”
“谁,谁炸了,证,证据……”苏水朝一边掌舵,一边极力反驳。
“小苏你闭嘴吧。”魏蹁跹不紧不慢地说道,语声柔和却自有一股威仪,苏水朝皱着脸不说话了。魏蹁跹跟着向仲伯友笑了笑,道:“仲家家主亲临问罪,实在不敢当。这风急雨骤波涛连天的,连个火石都打不着,怎么炸船?谁有那个神仙本事,仲家主是不是太高看咱们了?听听这雷声一个接一个,别是让雷劈的吧?”
“一派胡言!”
“我实心实意帮着仲家主寻根究底,仲家主不肯采信就罢了,何必口出恶言?”
“任凭你舌灿莲花,这艘船,这船上的三个人,只要到了你侯府的地界,就是铁证,看你侯府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仲伯友厉声道。
“瞧把仲家主给急的,这船也不是咱们放跑的呀,这风急雨骤波涛连天的,这么小一艘船哪定得住,还不许船锚松动了?仲家主自己看看,这船可是顺水漂,没往咱们渭北去。要是真在渭北这一边,仲家主却在船上,那不是一个不小心就猪狗不如了?”魏蹁跹说来柔和,却是句句不饶人。
“是了,如今风急雨骤,并不知道是在渭南还是渭北……”仲伯友一句话尚未说完,一步迈前,起手刀落,划破一片雨幕向初五初六一刀斩下。“……就让我送这几个孽障一遭。”
“啊!”初五怪叫一声,抱着初六往一旁滚。
“锵——”
一长声兵器交鸣的锐响就在他头顶上炸开,魏蹁跹临空跃下,双刀架住了仲伯友的刀。
魏蹁跹毫不耽搁,顺势一刀向他身前刺去,仲伯友半步不退,手中带着旋劲,锵锵两声敲开了魏蹁跹的刀。魏蹁跹一脚踢开船板上的初五,仍是挥刀上前,招招进击,双刀攻势竟如另一片密不通风的雨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