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是想问问题,而不是只想来打个招呼?”戴维希拿过旁边的水壶,给他们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清水。
“猜的。”
“人与人之间的j_iao流需要诚信。”戴维希看了他一眼,不认为他这个回答是百分之百真实的,不过还是姑且先将话题进行了下去,“不过我也没能表现得多有诚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帝都的戴尔·莫德,怎么称呼先生?”
“我叫萨德埃斯。”男人笑意不减,停顿了两秒后,说:“戴维希。”
戴维希放回水壶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不过倒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谎言被戳穿的窘迫,“很好,这段对话证明我其实也没什么诚信。我们扯平了。”
“如果你是为了躲避一整条街的崇拜者的话,隐藏身份的行为值得理解。”萨德埃斯懒散地抬了下手腕表示自己不介意这点隐瞒,说话的语气也依旧相当平稳。
戴维希观察着他始终没什么变化的神情,抱着谨慎至上的心态,问道:“我们认识么?”
“不认识,但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
“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萨德埃斯仰起眯了眯眼,似乎是打量了一下天花板,“……大概是几十……或者几百年前了吧。你站在帝都皇家广场的荣耀台上,一边听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秃顶了的人唠唠叨叨地说些没人能听得懂的话,一边单膝跪地接受你值得拥有的那枚勋章——嗯,就是那块使一整条街的崇拜者都会对你蜂拥而至的勋章。你在接受授勋的时候,我在广场西南角落的那家维多瑙酒馆里睡觉,然后被庆祝乐曲的鼓点吵醒了。”
“能把你都吵醒,那乐曲的音量有够大的。”戴维希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难得感到有些恍惚与感慨,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又看向萨德埃斯问道:“你就这样出现在帝都?”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帝都?”
戴维希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地开口问道:“你不是魔族么?”
萨德埃斯依旧从容地坐在原地,甚至拿起水杯晃了两下,“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魔族的?”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戴维希注视着他说道。
“这是黑色。”萨德埃斯和他对视着,表情诚挚地说。
“这是紫色。”
“黑的。”
戴维希:“……”
“黑的。”萨德埃斯比他更加淡定地重复道。
“……我不是色盲。”戴维希感到有些无力,这个家伙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得多。其实他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更不会因为这家伙是魔族就有什么偏见,但这家伙的态度实在是很令人……一言难尽。
“好吧……”萨德埃斯的表情有点无奈,似乎是妥协了一般说道,“那你让我催眠你一下好了。”
“催眠术需要让我先产生潜意识里的侧观感知才能奏效,你就算魔法再高明现在也没办法催眠我了。”戴维希头疼地说,“除非你能直接篡改我的认知——我目前为止还从未听说过类似这种功效的魔法或咒术。”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萨德埃斯笑着说,“好吧,我是魔族。你现在是打算把我绑在木桩上烧成渣,还是想去呼朋唤友,把我赶回魔界?”
“在我做以上这些事情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催眠我?”戴维希有些好奇地问。
“嗯……”萨德埃斯沉吟了一会儿,问:“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是黑色的么?”
戴维希挑了挑眉毛,“为什么?”
“因为我说它是黑色的。”萨德埃斯表情认真地说。
“……你今年三岁么?”戴维希深刻认为自己对魔族的认知可能很快就要彻底爆炸了。
“明明知道我没办法催眠你,还硬要我催眠你的你今年才是最多大概也超不过五岁吧?”萨德埃斯低低地笑了两声,微闭上眼对戴维希说,“你真有意思,人类。”
……你才是最有意思的那个吧。
戴维希腹诽了两句,不过也忍不住跟着一起低笑了几声,说:“我只是觉得你胆子够大。魔族很少在其他任何一个种族的眼中出现,出来行走一般也都会尽量隐藏行踪,哪里会像你这样躺在人类的酒馆和旅店里睡觉。”
“遇见过我的人都还不足以察觉我周身的元素波动。”萨德埃斯瞟了戴维希一眼,说,“而且通常也不会有人对一个在角落里睡觉的人产生兴趣。”
“那你怎么会被我发现?”
“嗯……可能是因为你的生长方式和正常人类不太一样?”萨德埃斯笑道,“小时候贪吃糖果掉进女巫的锅里了吧,手脚太短,爬不出来所以让太多水灌进脑子里了?”
嘲讽了无辜群众这么多年,戴维希还是头一次被其他人这样隐晦地嘲讽,不过他并不因此而感到不悦,甚至觉得面前这个魔族男x_ing难得有些与他意气相投起来。于是他哼笑了一声,顺口问道:“你的本源元素可能是史莱姆一类的东西吧?”
“为什么?”
“通常人都会形容魔族如同一团烟雾,行踪诡谲,无论出现还是消失都能依靠地缝,本体没有四肢,非液体非固体。”戴维希转头看他,表情和善地评判道,“这不就是史莱姆么?”
“有道理。”萨德埃斯直接乐见其成地接受了这一通莫名其妙的形容,“而且大部分人类父母都会告诉孩子,如果他们不听话就会被魔王抓走煮成汤,是吧?”
“是啊。”戴维希点头说,“所以魔族的形象一直都獐头鼠目,强大一点儿的可能还三头六臂,总之长得不太好看——声明一下,我没有针对整个魔族,我只是在针对你。”
“感谢你的针对。”萨德埃斯不置可否地喝了口水,“不过我们一般也会放过一部分孩子。比如那些天生残疾的,长得不怎么好看的,x_ing格可悲的,实力差劲到令人落泪的,一身汗臭还不愿意换衣服的……我们会因为同情他们,就放他们一条小命。嗯,说不定你小时候就遇见过某个魔族呢?真高兴你因为我那位同胞的仁慈而依旧活着。”
这番冷嘲热讽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恶意满满,不过可能是因为戴维希自己平时说话时就已经足够恶劣了,这几句嘲讽反而令他更加兴致盎然了起来。
“你真有意思。”他由衷说道,“刚才如果我不理会那个找麻烦的家伙的话,他多半也会被你气到尿裤子吧?”
“我刚刚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么?”
“没有。”戴维希耸肩道,“我也没有。自从独自一人开始游历世界之后,我已经学会收敛自我了,刚才对那个家伙说的话是我目前能够控制的极限,更过分的话是绝对不会从我嘴里跑出来的——除非对象是个十分值得我实话实说甚至坦然嘲讽的,比如史莱姆。”
“真是辛苦了。”萨德埃斯懒洋洋地说,“我上次在帝都那边遇见一个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还乐于聆听噪音的家伙时也是这样施舍我的同情的。”
戴维希看着他,表情怜悯地说:“帝都广场的喷泉水质真是清澈,你都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了啊。”
这时候,一直在前台那边忙碌的女老板正好端来了一盘蔬果,笑吟吟地走过来说:“两位客人看起来聊得很开心?先吃点儿水果吧,算是我给两位长期住客特别附赠的哟。”
“请先给这位先生一份吧。”戴维希用礼貌的语气说,“他的悲惨人生值得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
老板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变得带有些歉意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我为您的遭遇而感到抱歉,先生。请享用吧。”
“谢谢你的好意。”萨德埃斯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我最近的遭遇告诉我,自卑的人总是喜欢令自己看起来非常仁慈宽和,这样一来不仅身边的人会得到恩惠,他自己的心灵也能受到洗涤,多些自信。”
“是您身边的某一位朋友吗?哦!这种心态可不太对,不过看得出来他应该活得很辛苦。”老板同情地说,“希望他的一切都能好起来。”
“允许我替他感谢你的祝福。”萨德埃斯接过那一小盘蔬果,说出这句话还刻意看向了戴维希。
碍于有女士在场的缘故,戴维希不太好继续反嘲讽回去,所以难得有点儿想将口头暴力转换为拳头暴力。于是他眯了眯眼睛,向萨德埃斯递去了一个危险的眼神。
萨德埃斯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表示这场j_iao流十分友好愉快。
等女老板转身离开之后,戴维希不再继续刚才那场小孩子胡闹一般的谈话,而是换了个话题,询问道:“刚刚打断了一下,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请便。”
“我这三天以来一直都在等你醒过来,主要是因为我接下了一张委托。”戴维希吃了一个野莓,“那张委托的内容是要清除所有靠近七城郊外范围的魔物。如果我接下来的问题令你感到不愉快,那我先说一声抱歉——请问萨德埃斯阁下,你是什么时候进入七城的?或者说,你还有其他什么同伴也在七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