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歧靠在窗边,正好能看见底下的人。
他在这儿坐了好些时候了,笑眯眯地看完了起因经过结果,也不晓得去拉个架。
起因是定国公家的世子,骂了一句“天衍君”。
屋外笛声毕,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分外妖娆,身上还散发着奇怪的香水味,但出乎意料的,并不难闻。
林歧所在的地方,是整个三十六天里最大的花楼——酔ch.un楼。
而这个人,是酔ch.un楼里的头牌,当红花旦。
然后,就见花旦大马金刀地往林歧面前一坐,发出了臭男人的声音:“师兄。”
这个花旦,还是九君之一的天衔君。
花旦的花名名扬四海,然而花旦的本名却无人能知,他的身份更是全天下臭男人都想知道的一个谜。
他姓萧名知意,是安国公萧常,萧相家的大公子。
林歧在北刀城,就是给他传的信。
只是萧相早有预见,信还没到便已做好了对策。
萧知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吹了一早晨的笛子,嘴都吹麻了,他决定一会儿出去就身体抱恙。
林歧从乾坤袖里拿出一颗金丹,推到他面前:“看得出来出自谁手吗?”
萧知意拿起来看了看。
然后放回了原处。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穿着月见袍的少年尚未走远,随衣摇曳的月见花海若隐若现。
月见袍的颜色,是皓月初升时的颜色,就像天底下第一颗金丹问世,伴着初升的月光。
“师兄专程来大罗天,不就已经心有所疑了吗?”
第14章 第十三章 盛仙
奉天河畔山外山,香炉昧火出神丹。
三因开yá-ng得大道,洞灵玄府有真仙。
盛仙门地处大罗天都,奉天河畔。
是天顺朝的国教。
一门三军九派,两山两水三十六天。
太常山上盛仙门,自前朝起便是皇家宫观。凡人修仙,也源自太常。
盛仙门是仙道的发源地,也是天下道统所在。
仙道起于外丹,兴于内丹。
九君风头再盛,九派名声再旺,也比不得盛仙门下“正统”二字。
定国公世子唐欢,正是盛仙门这一代弟子的翘楚。
林歧从酔ch.un楼里走了出来,苏仪蹲在路边磨刀,萧途正拿着一根发绳给她扎头发。
苏仪眼睁睁地看着林歧从对面楼里出来,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一时管他什么“唐欢”“李欢”都抛到了脑后,义正言辞地看着萧途:“师兄,这种浪d_àng子不能要。”
浪d_àng子满面ch.un风地走到他们身边,无视了苏仪的挑拨离间,冲萧途咧出一口白牙:“在等我吗?”
萧途:“……”
传闻洞玄派是个双修门派,门下弟子皆出入成双,林歧却是独来独往,没见身边跟着个疑似道侣的人。
南下的路上闲聊,萧途还跟他说到过这件事,谁知道那不着四六的浪子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蹭了蹭:“这不是等着你么。”
从此萧途再不敢跟他提相关话题。
洞玄派一旦合籍,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本以为林歧只是个还没玩够的江湖浪子,直到看见他从酔ch.un楼里出来,才知道他没有道侣的原因。
试问天底下哪个人愿意自己的另一半到处勾搭男男女女,还r.ìr.ì流连勾栏。萧途感同身受地设想了一番,最后决定打断他的腿。
林歧为了保住自己的腿,别人为了省一点力气,两相结合,自然就单到了现在。
在洞玄派里都找不到道侣,活得也够有出息的。
萧途给苏仪扎好头发,就要走了。
林歧背着手跟在后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声也不敢吱。直到路过丞相府,他才越上前,拦住他们:“别吃味啦,我请你吃好东西。”
丞相府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林歧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他大概是常客,门童也不拦他,反而毕恭毕敬地将他往里头引,连带着萧途和苏仪也跟着沾了光。
“师兄,林道长关系这么硬的?”
“入赘入来的。”
“二位道长,粗茶淡饭,请自便。”
下人把他们领到后院,就退下了。
后院的石桌上是刚刚摆上来的饭菜,虽不及下人所言的粗茶淡饭,但也比不上山珍海味。
而且,这倒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们只是凑巧来蹭了个顺风饭。
就在这时候,从假山后头钻出来一个人,淡黄色的衣衫像极了含苞待放的花朵。
他弯着腰,拎着兔子耳朵,用红色的带子打了个结:“再跑试试。”
流年不利,冤家路窄。
林歧把萧途二人扔给下人后,自己去拜见了萧相。
今天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整个天顺朝里一叫名字山河都要为之颤抖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此处,两人白发成霜,一人风华正茂。
“二位国公爷,好久不见了。”
武定国,文□□。
唐家沧涯定江山,萧家贤相安天下。这已经是整个天顺朝不争的事实。
人们只要见到沧涯军的军旗,整个心都安了。
每次朝报一出来,只要相爷姓萧,出自安国公府,百姓们就乐上了天,敲锣打鼓地庆祝好r.ì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连皇帝都越发地懒散起来,终r.ì莺歌燕舞,甩手掌柜当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林歧就想,天顺朝皇帝一代不如一代,都是让这些贤臣给惯的。
可是这样的河清海晏,谁不想要呢?
唐梁老将军常年驻守在外,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大罗天,整个人都被西北的黄沙染成了小麦色,就算脱下了战甲,一袭黑色长袍,也生得顶天立地。
他已经老了,但一点也不显老态,站如松坐如钟,反观年纪轻轻的林歧,活像被酔ch.un楼掏光了j.īng_气,一进门就歪上了旁边的太师椅。
萧常摇了摇头,早已见怪不怪。
因为萧知意的缘故,林歧和这位相爷的关系要更加熟稔一些,就像他能随随便便出入相府,却不会不知轻重地把定国公府当自己家来往。
他和唐梁的j_iao情,也仅仅在于九派之人从军,要天衍令加印。
萧常道:“老唐,你接着说。”
方才将相二人正是在谈一件怪事。
唐梁镇守大赤关,那里有一条河,发源于隔壁的毗茨列国,最后流入天顺朝的奉天河。
毗茨列人称之为刹波,小奉天的意思。
那条河最近干了。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过不久,毗茨列就多了一片海子,人们推倒信奉多年的道家神祇,改信起了真神。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北刀城之变,谢西川汇报之时提到一句真神,才让唐老爷子多了个心。
林歧道:“移山填海之术,我不会。”
林歧很少说自己不行,几乎没有。
他是那种不胖也要打肿脸去充胖子的人,但是这一次他认。
移山填海,呼风唤雨,他都不会。
这个世间,没有“人”会。
他们虽修仙道,可到底还是人,没有渡劫飞升。
唐梁目光倏地一沉。
天衍君做不到的,天顺朝再没有人可以做到。
真神来自域外。
唐梁心事重重地离开,连自己的儿子都忘在了丞相府。
萧常喝了口茶:“你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