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能跟他合作,把香火转到真神的头上。也就是,希望把天衍观改成罗耶寺,当家的还是他,甚至他不必入教。
他们只是需要一座香火鼎盛的道场,至于大殿上供的是真神还是天衍君都无所谓,只要私底下设一个牌位就行。
当时整个大罗天里,找不出比天衍观还香火鼎盛的地方了。就算有,说不准也被罗耶教徒敲过门。
住院道长是正儿八经的天衍派出身,自然不会答应。小卷毛当时也没有强求。可是自那以后,他就出不了后堂大门——他被软禁了。
小卷毛私设了神位,将香火偷了去,住院道长一时气不过,就以身为障,断了香火。
“他要香火给他就是,又没什么用。”
林歧嫌弃地看了住院道长一眼,觉得他可能脑子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考上的天衍派。
住院道长本能地想反驳,可一想到面前这人就是天衍君本人,顿时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天衍君自己都不在意,他这样做反而挺傻的。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也不后悔。
他看着刚刚清理出来的天衍君的神像道:“我当初是为了天衍君,才上的太玄山。虽然事与愿违,没当成他徒弟……”
住院道长转过头来看着林歧:“我很嫉妒yá-ng平。”
林歧:“……”
这都是什么事?
住院道长耸了耸肩,嫉妒归嫉妒,他都已经死了,说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天衍君一生收过两个徒弟,两个都不是他——明明年年学考,yá-ng平都落在他后头。
他叹了口气:“守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你的伤,赶紧找天行君治治,别藏了,刚刚我都看见了。”
他走都走不利索,走之前还要趁机报复一把,嘴角噙着笑,跑得比狗还快。
林歧:“……”
狗吗?
萧途面沉似水地问:“伤哪儿了?”
林歧在心里把住院道长骂了个死去活来,骂够了才渐渐消停下来,望着鬼门的方向,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他大概猜到住院道长是谁了。
林歧使了障眼法,只要他不愿意说,萧途就绝对找不着。这是修为上的差距。
萧途看着他的脸,渐渐地也明白过来,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弱小到根本没办法和他站在同一高度。自己看他,得仰视。
萧途又问了一句:“伤哪儿了?”
林歧刚想打哈哈,萧途认真地说:“我看不见,你能不能告诉我?”
“真没事,小伤。”
“给我看看。”
林歧想着避重就轻,萧途却非要刨根问底。
林歧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有谁这么关心他的,搞得他自己都觉得只要不死就万事大吉了,根本没有把伤口拿出来给人家看的习惯。
再说了,也没人愿意看啊。
他们只在乎天衍君还能不能震住场。
林歧不愿意顶着天衍君的名号到处溜达,所以才去洞玄派挂了个名,用听潮剑诀向洞玄派掌门换了个自由身。
可是没想到仙道之中认识他的人太多了,这个自由身根本没让他减轻多少负担,想躲的人一个都没躲过,想找的人也都没找到。
萧途不认得他,他挺开心的。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你这样做有损威仪,最起码,他们是对等的。
苏仪被他惹恼了之后,提起刀就来了。
萧途被他惹恼了之后,虽然矜持一点,但也会不理他,以此来传递出他的不高兴。
喜怒随心,这才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人。
不是冷冰冰的尊号。
如果让他选,他是不想回天衍派的。
林歧牙关子紧,萧途问不出来,抱着剑就走了。
王砚悬追了出去:“哥,等等我!”
林歧靠在神像的下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有可能是疼的。
他仰起头望着神像,那神像没有一丝一毫和他长得像,殳yá-ng平雕的那个护身符都比这货长得像个人。
天衍君换了好几代,唯独神像一如既往地拉低着天衍君的整体颜值。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人相信他,愿意为他付出一生。
“做我徒弟有什么好呢,yá-ng齐?”
天街上沧涯军飞奔而过,奉天大祭将将结束,唐老将军便要带着沧涯三军回防大赤关,连别都没和家里人告。
萧相依旧在为摩西的处置发愁,皇帝破天荒地良心发现在宫里闭关忏悔,罪己诏写了一封又一封,最后都烧上了天。
王砚悬要等着ch.un闱,就在大罗天里养伤。
萧途收拾好东西也不等林歧,一个人踏上了归程。
林歧刚回丞相府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浅棕色的布袍,戴着镂空的斗笠,左手拿着医幡,上书“死马当成活马医”,右手拿着虎撑,身后负着剑,腰间还挂着一个药葫芦,他把虎撑举过肩,有下没下地摇着。
萧知意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看见林歧就跑了过来:“师兄!我爹说你伤了!”
林歧嘴角抽了抽:“你爹真不愧是大罗天的相爷啊。”
“啊?”
“他说你爹管得宽。”
游医不慌不忙地c-h-ā了一脚。他本来正在南下的路上,都快到黄曾天了,哪晓得萧知意一个传音,差点让他以为天衍君要嗝屁了。
他只好又紧赶慢赶地赶回来,看看能不能给他收个尸,结果……人活蹦乱跳得很呢!
游医正是天行君陶孟,以医入道。
君子如风过山门,白衣倾顾碾作尘。
负剑悬壶行世路,妙手回ch.un岐老生。
天行派以医立派,天底下说得出名号的道医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从天行派出来的。
林歧扶了扶额,虎落平yá-ng,他能唬过萧途,却唬不过陶孟,只好认栽。
陶孟看见他那可怖的手臂,“啧”了声:“不愧是天衍君,恶魇也不放在眼里。”
陶孟的年纪和林歧差不多,林歧入世的时候他早就功成名就,悬壶在外了,和过去那个高岭之花没打过几次j_iao道。反而是后来在外头,和不靠谱的林歧走得近。
所以他对天衍君,和萧知意这些小东西不一样,他只有敬,没有畏。
林歧:“那可不。对了,问你个事。”
陶孟看了他一眼:“说。”
林歧:“你走得地方多,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用香火做文章的?”
“哈?香火?”陶孟给他上好药,“那玩意儿有什么用?不就是用来污染空气的吗?”
萧知意蹲在床边,明明受不了那恶心人的血腥味却还是要呆在屋里头,赶都赶不走。陶孟都纳闷他怎么突然变得硬气了。
他气若游丝地说:“我听过一个传说。”
林歧和陶孟都看向他。
萧知意道:“我以前听过一个老人说,天上的神仙收到香火后,会转化为神力,香火越盛,神力越强,如果香火没有了,就会陨落。”
林歧:“屁。哪里来的邪说?”
萧知意捂着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如果这话放在外头去,会引起多少有心人的趋之若鹜?到时候人人修庙钻研,不事生产,那还不乱了套了?
没研究出来还好说,也就一时的风头,可万一真让人研究出来了呢?到时候大家什么都不干,干坐着烧香就行了,这个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
陶孟道:“道修己身,不假于人,知意,身为九君,以后别在人前说这些话。”
萧知意心虚地点了点头。
林歧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一直到陶孟给他包扎完也没回过神。
萧知意本来已经和陶孟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走了进来,磨磨蹭蹭地站到林歧面前。
林歧被他晃得眼睛疼:“什么事?”
萧知意低着头,深刻地忏悔:“师兄,我以前待你不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