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就要去宰了雁北刀。
当年的方逑才十六岁,一身功力俱废不说,右手再也不能拿剑。
林扶青坐在院墙上,冷冷地看着城主府。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快得不似常人,兔起鹘落之间,一个刀客就从林扶青眼前消失。
他记得,被掳的这个人是从禹余关回来的。因为他的话比较多,所以对他印象很深。
城主府依旧很安静,根本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动。林扶青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跃过院墙,追了出去。
偶闻风动的方逑回过头:“师兄?”
可空d_àngd_àng的院墙上哪里还有林扶青的身影:“……又跑了。”
林扶青追至小树林,敛神屏息躲在树后,就见一个少年抱着剑站在一棵树下,等着什么。
少年穿着灰色的中短衫衣,在寒冬腊月里显得有些单薄,但他似乎并不觉得冷,抱着长剑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他的双眼被一条两指宽的黑布遮着,但却非常灵敏地往林扶青这边望,然后就朝他走了过来。
林扶青正打算开溜,就见旁边的树叶动了动,先前被他追着的刀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少年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扶青不禁在心里叫唤了句:“来得好!”
那掳走刀客的罪魁祸首,此时却撑着剑半坐在树上,吊着一条腿甩来甩去。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使刀的男孩子。
林扶青觉得,她该是使刀的。
她的一身刀气比“北刀”雁南来得更纯粹,更加的由内而外,即使手握长剑,也掩盖不了她刀心所向。
蒙眼的少年低下头,开门见山地问:“北刀城有什么密谋?”
林扶青讶了一下,目光重新回到少年的身上。他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更没想到,他居然也发现了北刀城的异动。
刀客反手划出一道刀光,林扶青正要将手中的树叶打过去,谁知却是他多虑了。少年虽遮住了双眼,行动却并没有受到什么限制,甚至在刀客拔刀之前就已经开始动了,刀光划过的那一刻,少年站在了他身后,剑柄抵着他的后颈。
九派的“游龙步”!
少年的速度很快,在刀客眼里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早已受制于人。
少年再问了一次:“北刀城有什么密谋?”
第3章 第三章 温狂
城主府里风声鹤唳。
来来往往不知几许人也。此间生气已乱,大树欲静,狂风不止,方逑收剑回鞘,定定地看着来人。
雁南之子,雁清。
雁清只有十四岁,人却长得很快,剑眉星目尤其具有其父风范。少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成长里留下痕迹,一身凌冽的刀气寒煞了飞鸿。
他提着刀,不请自来。
“南剑?”
“南剑之徒。”
闻言,雁清倚在门边,收起了刀:“北刀之子。”
方逑以为对方是来邀战的,可他不是。雁清问清来路后就守在门口,一步也没踏进来。他也不多说什么废话,抱着刀望天。
北刀一门,刀都无鞘。
方逑曾经以为是雁南艺高人胆大,直到后来才发现,这城主府中的刀客,都佩的无鞘之刀。
为什么?
方逑想不明白。
天上碧空如洗,雁清却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不好看的一个天。孤鸿自朔北而来,雁清拉开挂在墙上的弓,箭入长虹。
“咻——”
北雁落了。
三r.ì之期,此时至。
“父亲在武院等你。”
雁南站在院子里,抚摸着手中的雁北刀。
雁北刀和他本人比起来,反倒少了几分刀气。古朴的刀身上布满了疤痕,锋芒尽数敛于其内,看起来反而没有主人那般咄咄逼人。
但对于刀来说,这并非好事。
刀不狂,不足以为刃。
剑不润,不足以封刀。
当年江湖,北地多刀客,南来多剑侠。狂刀温剑,几乎是整个江湖的写照。
又有谁人想到,恰恰是这样的一把温刀,劈开了北刀门千载的辉煌。
雁南看着站定的方逑:“封了泥丸,不用九剑,你就是再练上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方逑不可置否,仙道之人入世,须自封泥丸宫,收敛一身修为。
仙训有云:仗势欺人者必遭天道规之。
仙道起于武道,于封上泥丸的那一刻,又回到武道。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重新拿起剑到现在,也不过十二年光景。而雁南已经三十八岁了。
方逑看了看手中的剑,轻声说:“我师父不在,我就是南剑。”
他其实并不知道南剑的渊源。
也不知道南剑意味着什么,但他们都说他师父是南剑,他也就记下了。
他师父十二年前下山后,就再无音信。
抱朴山上长明灯溘然长逝的那一晚,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打铁剑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南剑败了一次,不能再败第二次。
雁北刀强劈而下,方逑左手手腕一震,剑柄似要脱手而出,他顺势向下,如游龙惊鸿,错步往外。北刀穷追不舍,他踏着树干,凌空一跃朝雁南身后落去。
风动,人也动。
方逑变换着“游龙步”,虽无道法加持,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借着道法修炼。
他师父说过,有时候,武道比仙道更能让人绝处逢生。
雁南道:“有点长进。”
说完,他又横劈一刀:“不过,南剑可不是只知道往外跑的花架子——小心了!”
雁北刀长相虽温和,可到底还是一把刀。
一把淬炼了千年的刀。
方逑不是不想对接,然而雁南的攻势太过猛烈,他的左手到底不是惯用手,即便练了十二年也仍旧有心无力。
他只能借着九派的独门身法“游龙步”与之周旋,期望将周身之力倾注于一剑之上,一击必胜。
但是雁南太过谨慎了。
他以攻为守,整个武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刀锋触及之地好像撒下了一张网,将方逑死死地网在其中。
困兽游龙。
不外乎是。
方逑拜入天远君门下,求道于山中,未曾走过三年游学路,所知所闻,皆囿于山川C_ào木。
他的剑是死的。
剑之道,在变,在巧,在出其不意。
“你该下山去看看。”
一次演武后,林扶青这样跟他说。
但他当时囿于眼前方寸,并没有听从建议。如今对上势如虹又形如风的雁北刀,说是捉襟见肘也不为过。
剑不比刀灵动,败势已显。
要输了。
方逑咬着唇,有些不甘心。
如果这时候用天衍九剑,他不一定会输。但那样的话,打铁剑就输了。
他师父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方逑一脚抵在院墙上,借力一登,墙壁顿时从内里烂了出来。借此一力,“开刃”!
打铁剑最后一招,也是杀招。
年轻人褪去了刻在身体里的章法,灵动之剑是剑,破斧之剑也是剑。
狂剑斩温刀,是为开刃!
雁南眼中闪过一丝讶意之色,而后变刀向前,以“归鸿”迎之。
开刃之剑对上归鸿之刀,雁鸣北山,南风送暖。
风停,树静。
方逑撑着剑半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