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结丹失败对他而言,打击其实挺大的。
他用了十多年的修身养x_ing才将那挫败感压在心底,搜肠刮肚地扯出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假装自己无欲则刚。
谁知道粉饰的太平到底不是真太平,让林歧轻轻一戳,就破了。
他拖着漏了气的身体,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也不敢走,他还幻想着那个谁良心发现了回头来领他,怕他走了那个谁找不到人。
好死不死,天上又下起了雪。南疆的雪一向比内地结得晚,三四月了还能见到大雪压松的场景。
萧途凄苦地想,今天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这么惨,他念起了经。
念得多了,他又从中找出来一件不那么惨的事,自从入南疆以来,恶魇好像一直没动静了。
而另一边,林歧一开始是真的忘了身边还有个小徒孙。他独来独往惯了,一有什么事直接就去了,也没有商量的习惯——主要是找不到人。
可是当他一个□□出了南疆之后,他就想起来了,他这回不是一个人。他有想过要不要回去,可一想到萧途是在南疆,又觉得没什么关系了,就留在那治魇吧。他就这么想着,便追着水晶球一路向西到达了毗茨列。
大漠黄沙中的毗茨列,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唐梁老将军所言,刹波河一夜之间干涸见底,只剩下□□裸的河床,林歧走在河道内,舀起了一捧黄沙。
“还真干了?”
一条小河沟还得干上一段时间,这么大一条河说干就干,怎么都觉着有些邪乎。
刹波河干了,毗茨列随之多了一片海子,叫神赐海。神赐海像个睡美人,横卧在毗茨列之间,将毗茨列整个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放在怀中相拥,另一部分则在背后相对。
相拥的是真神的子民,背对的是罪恶的化身。
林歧到了罪恶之地。
这里叫极光城,是毗茨列的皇都。不过现在不是了。神赐海的对岸多了个朝光城,取代了极光。
曾经的皇都只剩下断壁残垣,难民随处可见。
这里是个地狱。
毗茨列的罪民和异教徒都会被丢到这里来,任其自生自灭。路上到处都是饿殍。叛乱过去了好几个月,路上的尸首也没人处理,到处都是腐朽的尸臭味。
难民们早已司空见惯,与腐尸们做到了和谐共处。
他们看见了林歧也无动于衷,只觉得又是哪个倒霉蛋被扔了进来,别看现在光鲜,过两天就和他们一样了。
林歧开始搬尸体。
难民们奇怪地看着他,提醒了句:“这里本就是座坟墓,省点脱裤子的力气,还能死得体面点。”
林歧没听,一边搬尸体一边低声念着往生咒。等到他将这一片都清理完了,难民们才不可思议地问道:“真道长?”
林歧:“难道你们这儿还有假道长?”
难民们连忙抱拳行了个道礼,林歧瞥了一眼,挺规矩,不像是道听途说来的。难民道:“福生无量天尊。我还以为,毗茨列的大道已经绝了。”
林歧:“怎么说?”
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抉择
毗茨列以前是信大道的。
极光城里随处可见道观庙宇,大街上来来往往多是穿着道袍的道士,居士。若是碰到大罗天里来的道长,那整座城都好像过年了一样。
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废墟。林歧身后靠的就是一座水德真君庙。
毗茨列意为“大漠之子,海之瑰石”。这个海,指得是刹波河。刹波河是这万里黄沙中的唯一水源,是他们的赖以生存的根基。
刹波河一夕之间干涸,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希望。那段时间,毗茨列已经半年没下过雨了。
风神水师的庙宇里来来往往诸多百姓,甚至老国王亲自登坛求雨,可是没用。
他们夜以继r.ì供奉的神仙们没有理他们。
就是在这时候,一直蛰伏在国内的罗耶教徒露出了他们的爪牙,他们在一瞬间撕裂了温和的外表,变成了吸血的恶魔。
叛军攻占极光城的那一刻,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刹波河的河床上,也起了一片海子。
林歧道:“国王军那么多人,打不赢?旁边就是大赤关,为什么不求援?”
难民神色变了两变:“我们求援了!大罗天抛弃了我们!”
原来当时老国王派出使者前去求援,却被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
叛军人虽不多,但他们有法力,国王军都是一群凡夫俗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后来真神降下神赐海,很多人也跟着倒戈了。
人总得活着呀。
生活总得过下去。刹波河又名小奉天,奉天河干了,大概也是一种诀别吧。
和过去诀别,和大道诀别。
国王军溃不成军,只剩下零零散散一些虔诚的道教徒,还期盼着天上的神官看他们一眼。
他们退进了真武庙。
真武庙是毗茨列最大的道观,老国王亲自监修,大国师住在其中。
难民领着他走到了真武庙的遗址前:“就是这里。有个从大罗天来的道友帮了我们,我们在里头守了半个月。”
林歧的小玻璃球倏地炸裂开来,碎了一地。
难民看了一眼,继续说:“那个道友不太好相处,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半个月后,他告诉我们,守不住了,投降吧,然后人就不见了。”
林歧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他现在在哪?”
难民:“死了。他去了对面的大罗耶寺,听说是冒犯了真神,被那边的人丢进了这里。我们看着他从几千尺的高空摔下来,肋骨全断了,五脏都摔得粉碎,丹田也被人爆了,我们救不了——道长?”
林歧失去血色的脸把难民吓了一跳,他咬了咬舌头使自己镇定下来:“没事,我没事。”
他反复念叨着,不知道是说给难民听,还是说给自己。他一天之内听到两句“死了”,对小魔王只觉得他在胡闹,对难民,他却想也不想就信了。
他在来的路上就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他看见路边冻骨就停下了脚步,他将他们殓了,还超度了他们。他以前对“做好事求保佑”这件事嗤之以鼻得很,认为他们势利。可是当初他有多看不起人家,现在就有多希望这有用。
林歧道:“带我去见他。”
难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废墟,当时那个人从天上落到真武庙里,人死灯灭,外头的叛军冲破了大阵。大道亡了。
九重宫阙一朝倾,尸骨无存。
难民接住林歧,惊得失了声:“道长?!喂!”
萧途让小魔王捡了回去。
小魔王对他不像对林歧那样不着四六,而是把他摆在了和自己一个位置。他没有追着去收徒,也没有大大咧咧地说些不着调的话,只是带着他到了王宫后院,一个洞府面前。
洞府隐在云中,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洞府的洞口两边浑然天成一副对联,“天地有时尽,溪山不自云”。
萧途看了看小魔王,小魔王也没有藏着捏着,直接告诉他,这洞府是他和他爹在他过路的时候劫下来的。
先不问洞府怎么过路,洞口不时飘出了清气就足以证明这洞府不平凡。世间洞天福地数不胜数,太玄山和太常山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仙山了,可上头的清气也不如这个洞府来得纯粹。
毫无疑问,这个洞府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小魔王道:“你身上的魇,我有两种办法除去。第一,直接以力镇压,不过我不推荐。”
萧途:“怎么说?”
小魔王:“世间证道法门万千,而你是以魇入道。你的修为以及你的神识已经和魇长在了一起,强行分离九死一生。就算你是那一生,修为也废了。”
萧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第二种?”
小魔王指了指洞府:“魇是种力量很强的东西,以前我们家很多人剑走偏锋,通过炼化魇来获得更大的力量,算是秘术吧,效果还不错。不过意志不坚定的话,容易适得其反,我听说魇在你体内揣了十几年了,人还好好的,可以试一下。”
炼化魇?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S_āoCào作?以为是炼飞剑么?
小魔王笑了笑:“你也不用着急,在南疆,魇不敢轻举妄动。严格意义上来讲,现在的魇连半魇都算不上,也就算个魇气吧,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