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神色淡然,此时虽看似寻常,但宝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待成橘与宛空走后,他踟蹰片刻,小心翼翼问道:“跳跳,你怎么了?”
姜跳跳答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如何才能拿到风芷兰。”
他这话一说,宝秀差点一个趔趄磕到柱子上去。
“你方才没听到吗?云兰君将风芷兰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若是普通人倒好办,随便塞两样宝贝说不定也就换了,可人家是仙君啊!咱们只是妖,连跟他商量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唉,我看还是将煌采找回来问问的好!”
“没用的,我惹煌采生气了,他说以后再也不见我了。”姜跳跳低着头道。
宝秀大惊,怔了好一会才道:“若说是别人不肯见你,我说不定还就信了,可要说是煌采,我不信。”
“是真的。我一说要回京城救小林,他就生气了,说我不看重他,他是白白认识了我。”姜跳跳说着说着,想起煌采当时的样子,又是一阵难过。
宝秀道:“你知道他为何会动怒吗?”
姜跳跳摇头。
宝秀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跳跳,你老实答我,你喜欢煌采么?”
姜跳跳不假思索:“喜欢,当然喜欢。”
“不是朋友一样的喜欢,是——”宝秀话到一半,突然又不往下说了,只轻轻打自己的嘴。
姜跳跳心事重重,也没有去在意,他现在满心思都在那株能救命的风芷兰上,只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去无燕山。
可是就算去了无燕山找到了风芷兰又如何,以他的本事,又怎能拿得到仙君的宝物。
姜跳跳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只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对面屋顶的积雪,连冷风灌进衣领也毫无知觉。
入夜,天气愈冷,屋里的火炉烧得劈啪作响。
有一点雪花飘进窗来,外边果然又下雪了。
宝秀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熟睡,姜跳跳替他盖了层厚毯,又关紧了窗子,正想去药屋看看林万可时,楼下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跃然居?
姜跳跳下楼去开门,一团夹着雪末的冷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吹得他有一瞬睁不开眼。
“请问,是小姜兄弟吗?”
温润好听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姜跳跳揉了揉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名身穿斗篷的年轻男子,他身边还有个打着伞的书童模样的孩子,两人的肩头都落满了雪花。
他忙将他们领进屋里,手忙脚乱地取了杯子去倒热茶,耳边听得那男子道:“打扰了。我是福寿街那家书院的教书先生,姓乐。”
姜跳跳道:“我认识你的。”
他的确见过乐莘,虽然那时是被林万可抱着躲在墙后,还是以兔子的形态。当然,乐莘并不知道这些。
“你们来是为了小林的事,对不对?”
姜跳跳问话时,那小书童正在替乐莘解下落了雪花的斗篷,闻言竟是泣不成声。
乐莘见状轻声道:“文近,莫要失礼。”
他说这话时语调平静,却从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无声无息地落在膝头。
那唤作文近的书童听他一劝哭得愈发厉害,只将头埋在叠好的斗篷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姜跳跳有些无措,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许久,乐莘才问道:“我……能不能见一见小林。”
姜跳跳点点头,站起身去替他开门。
宝秀在药屋四周划了结界,确保外面的寒气不会影响到屋子里,尽管如此,这一段路还是积满了冰雪。姜跳跳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乐莘,他没有让那小书童搀扶,也没有打伞,每走一步都好似要耗去他全身的力气,在漫天风雪中像纸片一样单薄。
当乐莘总算走到他身边时,姜跳跳伸手推开屋门,鼻间顿时充盈温暖的药香。
在成橘术法的作用下,这些珍奇的药Cao发挥出了最大的功效,躺在床上的林万可还保持着平静的睡颜,身上那些骇人的伤痕也已平复,甚至脸颊呈现出了一点血色,给人一种下一刻他就会醒过来的错觉。
但姜跳跳心知,他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乐莘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坐在床头的小椅上,背对着姜跳跳道:“小姜兄弟,能否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姜跳跳就已轻轻关上了门。
即使乐莘没有说,他也不会待在药屋里的。因为他觉得,比起自己,林万可一定更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乐莘。
外边的大雪未停,来时留下的脚印几乎已全被新雪覆盖。
姜跳跳回到前屋,那叫做文近的书童还哭得一抽一抽,见他进来忙胡乱擦了眼泪,哑声问道:“姜公子,林小哥他……他真的救不活了么?”
姜跳跳道:“你别着急,一定还有办法的。”
“可是……可是请来的大夫都说不行了……”文近一句话说了好几次都说不完整,“姜公子,百知现在住在书院里,我还骗他说林小哥只是伤得重了,过几天就能见他。要是他知道大哥没了……那可怎么办……”
文近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都是我不好,要是早些劝先生离开京城,就不会被那两个畜生抓到……林小哥也就不会死了……”
姜跳跳听得不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林不是为了救你家先生才出事的吗?”
文近道:“就是为了救先生才……唉,本以为到了京城,离开织州这么远,乐家的人本事再大也找不到的,这可真是……”
他拿袖子抹去眼角的眼泪,叹道:“我家先生是织州人,家里是当地大户,先生虽不得老爷疼爱,好歹也是衣食无忧,过得安好。谁知道遇到了柳芝那畜生,当初将他害成那样不说,如今为了乐家的宝库又来找事,非逼着咱们说出宝库钥匙在哪。可先生本就不贪图那些钱,离家又已多年,哪里会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文近说到这里,难过得几乎讲不出话,停了好一会才道:“那姓柳的还有个同伙叫沈从武,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他们从织州找到京城,将我和茶翁绑在书院里,又将先生和林小哥抓了去,先生说不出宝库钥匙的下落,他们就要把他带回织州乐府……且不说这一趟凶多吉少,当时先生病着,他们不肯请大夫也不肯抓药,林小哥好不容易带着先生逃了出去,又被他们给追着了……”
姜跳跳听得揪心,接下去的事情,不用文近说他也已猜到了。
“先生说,当时山里那么大的雪,他们找不到人来帮忙,只能一直跑,可那两个畜生还是不肯放人,他们有刀,可是林小哥什么也没有……他们一刀刀地往林小哥身上砍,他还是抓着他们,不让先生被带走,结果好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活活给砍死了……那两个畜生见杀了人,将他们往雪地里一推就跑了……先生被救出来后,也是昨天才好转过来的,我和茶翁谁也不敢告诉他林小哥死了,可不说又不行……他当着我们的面眼泪也没落,可我瞧得出,先生他心里比谁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