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作者:巫羽(下)【完结】(36)

2019-04-22  作者|标签:巫羽 种田文

  周政敏咔吧喀吧吃着香脆炒豆子,今日他请喝酒, 在市井一家小小的酒肆里。

  今日, 李果去珠铺找周政敏, 找个借口将他支出来,带着周政敏到朱雀门街的一家什物铺, 让周政敏瞧瞧这地儿好不好。

  这里离市区中地带有些远, 可位置也还不错,在街头, 斜对面就有家巍峨华美的会仙楼正店, 往西是居民区, 往东多是官人宅邸。

  这条商街上正好有位什物铺东家折了本,打算将铺子转卖。

  这下,铺子也有着落了,只是价钱还没谈好。

  “京城真是寸土寸金, 这珠铺一开, 便只许赢不容输。”

  李果倒是觉得压不了多少价, 这天子脚下的地,就是这么金贵。

  “那是,博输了,我得披条破席上街要饭去啰。”

  周政敏拍拍手上的豆皮屑,听他口气,倒是颇为不羁。

  “政敏, 你还是先想想,到时开业,你伯父那边要怎么交代。”

  周政敏伯父是家珠铺东家,周政敏又私自出来开一家,同行竞争,等于抢他大伯生意。

  “怎么交代,泾渭分明,他卖他的,我们卖我们的,京城那么多家珠铺,也没见谁和谁打起来。”

  周政敏摆摆手,显得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橘,这要是把铺子买下,你可不能再去食店当小二。”

  周政敏拿眼瞟李果,他对李果这样的行径颇为费解。

  “早不去了。”

  李果为自己倒盏酒,小口喝下,他酒量不好,脸微微泛红。

  “这么说,见着你那位旧友了吗?”

  周政敏好奇询问。

  “见着了,他明年可就是位天子门生、百姓的官人,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商人。”

  李果轻轻叹息。

  “要我说,交个朋友,又不是要婚配,还得讲究门当户。”

  周政敏继续手中剥炒豆子的动作,剥开两粒,丢嘴里,咔吧喀吧吃着。

  李果拿筷子夹起一块炸得香酥的肉片,放入口中,他的脸并耳根一起泛红。

  李果跟周政敏喝完酒,已是夜晚。李果有四五分醉意,他醉酒不会发酒疯,但逢人便笑,他又明眸红唇,实在好看得紧。想着李果一身锦服,年纪又小,长得秀美,周政敏怕他半道被人打劫了,这劫财还好,要是劫色……咳。周政敏亲自将李果送回四方馆。

  李果回馆后,唤馆舍的仆役送来热水,他用热毛巾敷脸,让酒气散去。

  待人清醒、舒坦,李果坐在桌前,取出笔纸,算筹,忙碌起来。

  开家珠铺,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大量的本钱,不只是买铺购珠,还有人工雇佣费用。

  李果细细筹算,确实是笔不菲花费。李果心想着,自己的所有,再加上周政敏那张楠木老床售卖的钱款,能够应付。

  珍珠的进货渠道,李果很熟悉,如何售卖,李果也在行,然而他和周政敏年龄毕竟小,嘴上没毛,客人不放心。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李果想到了沧海珠的李掌柜。

  觉察到脚冷手冻,李果才发现房中火盆的炭火微弱。

  李果唤仆役进来添炭,进来送炭火的是位十四五岁的孩子,穿得单薄。

  “你等等,我有两身粗布衣服,往后也穿不上,给你。”

  李果从衣笥里取出衣服,厚厚一堆,递给男孩。男孩惶恐,并不敢收,断断续续说着馆主不许他拿客人的东西。

  “你将这件袄子套上,若是问起,便说是甲房李南橘赠你。”

  李果只得把一件夹棉袄子,披在男孩身上,男孩谢了又谢,欢喜穿着暖和的袄子离去。

  李果见馆内寂静,想此时恐怕已是亥时,伸伸懒腰,李果准备去卧床入睡。

  这两日,李果闲不得,一闲他便要去想那个人。他不甘心,可又能怎样?

  李果刚脱衣卧床,就听到仆役说:“客官,有人找你。”

  李果惊讶,想这么晚,会是谁?他爬起身,套上一件外袍,便去开门,门一打开,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披着一身雪花。男子正低头摘风帽,风帽摘下,脸抬起,竟是赵启谟。

  “启谟!”

  李果震惊非常,他连忙帮赵启谟解下风袍,将风袍上的雪花扬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喊了启谟名字。

  “快过来烤火。”

  未作多想,李果已拽着赵启谟的手臂,拉他到火盆旁坐下。李果挑亮炭火,将房内烧得暖和和。

  火炭啪啪响,两人坐定,赵启谟看着李果,李果瞬间默然。雪夜,突然见到赵启谟,李果第一个念头是心疼他冻坏了,到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赵启谟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他房间里!

  “阿鲤与我说,你离开了瓠羹店。”

  赵启谟打破沉默,他话语里带着暖意。前来四方馆前,赵启谟还担心李果已搬离,幸好他还在。

  “我前日跟掌柜辞工。”

  李果将手掌伸到火旁,温热的火,烤得人很舒服。

  “启……是因为这件事,才过来吗”

  李果期许的望着赵启谟,火光将两人的脸庞映得通红。

  “直唤名字无妨。”

  赵启谟想是一年的阻隔,和之前会面的疏远,让李果连一个名字都喊得吞吞吐吐。

  “我来见你,有事问你,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独自一人前来京城,吃住用都要花费,现下又把工辞了,何况已入冬,挨饿受冻不说,找份糊口的活,也不容易。

  “我初十要启程回刺桐,回去过年。”

  李果轻轻说着,距离下月初十还有十二天。

  “可有盘缠?”

  听到李果说将回去刺桐,赵启谟一阵沉默。

  这是件极重要的事,却在这几日相互疏远下,他不问,李果不说。

  “有,我身边有钱。”

  李果身上披的袍子,有着精美纹样,何况这四方馆舍,也不是一位食店伙计能住得起。李果说他身边有钱,赵启谟相信。

  “听胡承信说,我离开岭南,你便去了廉州,这一年过得如何?”

  两人离别已有一年之久,当时赵启谟跟李果说:你我云泥殊途,来日无期。

  李果将头低下,回想被诬陷偷珠、被打被踹,受冤入狱,这是赵启谟走后便发生的事情;而后去廉州,也险些命丧于刺鲨之口,然而也因此获得一颗六分珠,也因此被王鲸勒索,本以为百金散尽,后来,爹回来了。

  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完。至于那些遭罪、受苦的事情,李果也不想告知赵启谟。

  “我过得挺好,在廉州帮瑾娘看珠仓。”

  赵启谟知李果没说实话。哪怕时至今日,赵启谟还常想起他离开岭南时的决绝,及随即李果所遭遇的苦难。

  “我与胡承信有书信往来,他告知我,你离开珠铺的事。”

  其实,我都知道。

  “胡郎都说了什么?”

  李果仍未将头抬起,他被人欺凌的事,竟被胡郎告诉了赵启谟吗?

  “四分珠、紫袍,你遭人陷害的事。”

  赵启谟记得很清楚,当时胡瑾那封信,他读了数遍。

  “启谟,我也有事问你。”

  李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想问什么?”

  听李果喊他启谟,赵启谟的声音温柔。

  “我前往廉州后,刺桐家里收到五两金,可是你托人寄出?”

  这五两金,后来果娘问李大昆是否是他寄出,李大昆说不是。那么也只有一个人会寄,而这人远在京城,金却从广州寄出,是因为胡瑾在帮忙吗?

  “启谟?”

  “是我托胡瑾寄出。”

  赵启谟启唇回答。

  他担心李果在廉州吃苦,无力养家,担心李果因为贫困,而活得更艰难。

  “你明明说你我云泥殊途。”

  李果眼角发红,他还记得赵启谟当时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然而,启谟,终究是启谟,他并未曾改变。

  “看来胡瑾说关扑的事,也是真的。”

  李果隔着布料,看不见赵启谟手臂上的伤痕,他还是盯着赵启谟手臂看。

  见李果目光落在他左臂上,赵启谟便知道,胡瑾把关扑赌刀的事说了。

  “启谟,你为何这么做?竟和王鲸赌刀。”

  别再拿冷漠的语气,绝情的话语唬他,他再也不信。

  这本是有意隐瞒的事,不想还是被李果知晓。

  “幼时,你从海中将我救起,我欠你一份情谊。”

  赵启谟平缓陈述,想必他后来回忆与王鲸赌刀的疯狂行径,也是以此为借口吧。

  “不是,你不承认罢了。”

  李果摇头,如果赵启谟今晚没来找他,他几乎真的相信了他的漠然。

  赵启谟心思很深,往时他常不理会李果,但他却不是厌烦,似乎为了某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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