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家馆舍,租客比较多,通道偶尔会有人走过,虽然房门关闭,但是只要室内点灯,从外头能看到屋内的人影。
做好这些,李果才走到赵启谟身边,从身后抱住赵启谟,将脸贴着他的肩膀。
赵启谟回身,把李果揽入怀,两人相视莞尔。李果脸贴着赵启谟的胸口,仰头去亲他能亲到的地方,衣领,脖颈、下巴。
火盆里的炭火,悄无声息燃烧,橘红而微亮的光芒触及之处,无不是温暖、惬意。
夜深,室外冰寒,馆舍中寂静无声。
李果趴在赵启谟身上,端详赵启谟腰间系挂的佩玉。这件佩玉温润细腻、巧夺天工,纵使是李果这种不懂玉器鉴赏的人,也觉得它必然价值不菲。这是件白玉,镂空雕刻着飘逸的云团,在云团之上,还有两只对舞的白鹤。白鹤如此灵动,仿佛活物,要振翅翱翔而去。
“启谟,我爹回来了,今年秋时的事。”
李果轻声细语,一则他怕被人听到他房中有交谈声;二则,在此时提起长辈,总难免觉得不安。
“嗯,我猜到了。”
赵启谟低语,他搁在李果背部的手指动了两下,但仍未将手缩回。
“因为我突然富有吗?”
“我有许多猜测,甚至想,你是否在廉州有什么奇遇?”
李果心惊,又想着启谟不可能知道,他在廉州获得六分珠的事,这才安心。说到这颗六分珠,难免要提起他遭遇刺鲨咬伤,他怕赵启谟难过。
“我这次到京城来,是为了见你。”
“我知道。”
“还有,我想在京城开家珠铺,这趟回去,我明春还会回来。”
“我知道。”
赵启谟的话语,也仍是温和平缓。
“你怎么知道?”
李果将脸贴在赵启谟肩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赵启谟默然,似乎在思考怎么回复。
“你派阿鲤跟踪我?”
李果懊恼,因为赵启谟有先例,所以他也猜测到了。
“心口不一,到底是谁莫要再来纠缠。”
李果说出口,便又后悔,话语重了,他不忍指责启谟。
“这是我的过错。”
赵启谟这人错便是错了,他一直认为自己努力做的对事,其实是错事。
如果他今晚没过来,让李果在明日绝望、心死离去,那么他无疑,要抱憾终身。
正交谈间,屋外传来似远似近的击梆声,已是亥时。
赵启谟起身,整理衣物,坐在床上,穿上鞋子。李果将风袍披在赵启谟肩上,系结,又去拿来风帽,为他戴上。
李果依恋不舍,赵启谟揽了下他,轻轻说:“我明春等你。”李果嗯的一声。
第二日清晨,周政敏、袁六子在城郊送行李果。袁六子额头上还缠着布条,一缕殷红渗出,精神也显得颓然。
那日柳大郎怒骂袁六子时,提到了“信”以及一些难入耳的话语,李果听得迷糊,但也有所猜测。袁六子当时神色凝重,堪称呆若木鸡,以致于挨了柳大郎一棍,而后竟也毫无抵抗。他一个将门子弟,怎么可能没有拳脚功夫,却因情任由人打骂。李果十分同情。
袁六子并不提他和那位柳二郎的事,李果也不敢问。
好在,李果回刺桐,袁六子身边还有位周政敏陪他喝酒、闲扯。
“南橘,明春我人大抵是在琼州,你和政敏去岭外,可要记得到琼州找我。”
“袁兄,那自不必说。”
“定然前往。”
“好!”
袁六子心满意足,张臂揽抱李果的肩头。周政敏也上前,给了李果一个拥抱。
“李员外,什么时辰启程?”
一位脚夫过来行礼,询问。
“再等等。”
李果望向城门方向,他在等人。
未几,便见一位俊美的世家子骑匹白马,不慌不急前来,他身后跟随两位仆从。
“子希,也是来送行吗?”
“是,袁兄也在。”
赵启谟在马上回礼。
“见过赵舍人。”
周政敏对赵启谟行了个礼。
赵启谟点头示意,他记得见过这人一面。
李果的行囊不过一箱,背负在一匹棕色马上,另有马夫和脚夫各一人。
赵启谟跃下马,执着马鞭,他看李果,李果已在看他。两人神色平静,言语不逾友情。
“南橘,路上小心。”
“多谢赵舍人,前来送行。”
赵启谟颔首,转身唤身后的仆人:“阿鲤。”
阿鲤听到唤声,立即提着食盒上前。他手中的食盒是件漆面的竹制品,看着朴实无华。
“只是些寻常糕点,给你路上食用。”
“那多谢了。”
李果接过,随手递给阿小。
“保重,我就此别过了。”
李果跨上棕色马,在马上辞行。
“保重。”
三人异口同声。
李果上一伙人上路,走出不远,李果回头,用力挥了挥手。
他目光扫视过两位友人,最终落在赵启谟身上。赵启谟骑在马上,也不过是对李果点了点头。
李果没有多做停留,他回身策马,缓缓离去。
夜晚,李果一行人,入宿村店。住所简陋,李果和阿小一间房。店主妇送来饭菜,咸涩难入口。李果让阿小将赵启谟送的食盒拿来,摆在了餐案上。
这是京城常见的四层食盒,看着朴素,李果看着它,却是一脸馋相。
李果打开第一层,见里边有六七块糕点,色彩鲜丽,小巧别致。李果开心地夹起一块,塞入口中。
唔,好吃,居然是乳酥!
再拿起一块,黄色的,晶莹剔透,像水精般。
李果小咬一口,甜香的蜂蜜和桂花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喜得李果眉眼弯弯。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赵启谟!
不到一会,一屉小点心,消失一半。李果舍不得再吃,把手伸回,想着他要放在路上慢慢吃。
单是第一层,放的糕点便各式各样,不知道这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都装着什么好吃的。
李果取下第二层竹屉,见里边放着一个方型盒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取出盒子,打开瞬间,李果“啊”的一声。
盒子里边并无糕点,而是一条褪色的五彩绳,绳子上拴着一个小花钱。
李果将五彩绳放在手心,它看起来那么小。当年他赠赵启谟时,他十四岁,赵启谟十五岁。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不值钱的小物品,却还保存完好,未曾遗失。
李果亲了亲五彩绳,想着启谟有心,他必是说不出情话,才想出这个办法。
李果放下五彩绳,他发现盒子底部有纸张。
取出纸张,打开查看,见上面绘着一幅画。画着两个男孩,一个衣冠革带站在窗前,一个穿着短袄,扎着两个羊角,正在翻桓墙。
这画,无论是人是景,都极其精准。赵启谟幼年便有着绘画天赋,显然他长大后还保留这爱好。
看着画中撇嘴皱眉的世家子和调皮捣蛋的邻家子,李果笑出了泪花。他揩去眼泪,将纸张折好,贴在胸口。
卧床入眠,李果回忆两人漆黑中无声的拥吻,甜蜜却也忧伤。
他会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保密他们的关系,他不要有朝一日,赵启谟像袁六子那样被人打伤。
第80章 回乡
李果和阿小抵达刺桐, 已临近除夕。
出发时, 便说好除夕前回来,果娘天天盼着, 还不时让仆人去海港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