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阎转身看向黄婆和慕修,轻轻点头,宋老汉准备好了,那他也就准备好了。
披上千户衣,宋阎手持摇铃开始跳祭祀舞,聚y-in聚灵,在达到符合他要求的浓郁程度后,他唱起了魂歌,安抚宋老汉的情绪,助他入睡。
摇铃声越来越轻,宋阎的魂歌也越来越低。
“睡吧,睡吧……你很安全。记住,任何时候,你都是安全的,睡吧,睡吧……”
摇铃放下,宋阎对着宋老汉所躺的方向轻轻一鞠躬,再起身,这第一个步骤已经完成了。
千户衣脱下,和摇铃一起交给黄婆,宋阎再看一眼慕修,轻轻点头。
“小心,”慕修一把拉住宋阎的手,低语一句。
“我会的,别担心,”宋阎回握住慕修的手,揉了揉,才再放开。
他走向左边的木床,拉开被子躺下,眼睛闭上,呼吸有规律地放匀。
慕修跟着过来,拉了一个小凳子到床边坐下,他的手捂在宋阎的耳朵上,他给宋阎唱起了助眠的魂歌,没多久,宋阎也睡着了。
黄婆盘坐在两床下边的蒲团上,低低念唱,继续帮宋阎维持聚齐的y-in灵气息。
至于宋阎家里的鬼,和被y-in灵气息吸引来的鬼物全部被阵纹灵纹阻挡在外,无法靠近半步。
宋阎在慕修的魂歌里睡着,只是一瞬间迷糊,再醒来,他就在一片荒芜长到他胸口的Cao地里。
枯黄的Cao里有半截嫩叶生长,从Cao木的生长情况判断,该是在一年的三四月份。
“快追,抓住那个丑八怪,快!”
几个少年充满戾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身影也快速往宋阎这边窜动。
但更先出现在宋阎身前的,是一个瘦弱又满是烧疤的畸形少年,他跌倒在宋阎脚边,头也不抬地爬起,继续往更茂密的Cao丛里蹿入。
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围捕和围殴,他跑到荒地,也是为了尽量保护自己。
宋阎没有犹豫,他伏低身体跟上烧疤少年,也就是少年老宋。
也不知他们在荒地里奔跑爬行了多久,喊打喊抓的声音渐渐远去,宋阎和少年老宋在一个Cao棚里停下。
宋阎呼出口气,受少年老宋的情绪感染,那种紧张的氛围也影响到了他。
“哈!就知道你会跑这里,来给我打!”
原本以为消失的声音和人影再次出现,并且完全堵住了Cao棚的出入口。
围堵的少年们体型相较少年老宋个个高出一个头,脸上是完全不符合他们年纪的狞笑。
一个个摩拳擦掌向着少年老宋和宋阎走来。
少年老宋依旧没有吭声,可他更紧地蜷起身体,并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
宋阎自不想少年老宋在他眼前被这样殴打,他站起身,却发现那些少年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围堵住了少年老宋。
“嘭嘭”的声音响起,他们拳头结实地落到了少年老宋身上。
宋阎试着去拉开他们,但没用,他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他们。
“嗬……”这是属于宋老汉独特的声音。
宋阎莫名警觉,他侧开一步,再接连退到Cao棚的最角落里。
只见原本瘦弱无力只能被动挨打的少年老宋,忽然抬头露出一个狞笑,然后他猛地扑向一个围殴他的少年,准确地咬住了他的脖子,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并贪婪地吮吸起来。
短短时间,一个瘦弱无助的少年老宋,变成了一只生嗜人血人r_ou_的怪物。
殷红的血液和r_ou_沫几乎浸透了整个Cao棚,冲天的血气几乎冲得宋阎发晕,并且持续滋生一种强烈逃离Cao棚的冲动。
宋阎不退反进,他一步步走向少年老宋,再缓缓蹲下来,他的手落到少年老宋的头顶。
“这不是你,不是。”
少年老宋回头对宋阎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一如他之前生嗜那些少年时的表情。
宋阎的手从少年老宋头顶收回,又将他满是烧疤的手牵起。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只纠缠你多年的怪物。”
宋老汉七岁那年缠上的梦魇一直没有离开,但宋老汉也从未被他控制住过。
笑容是恶的,可眼神不是,宋阎依旧在少年老宋的眼中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宋老汉遭遇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幸,但他从未放弃过希望,也从未放弃过自己,就也从未停止过和怪物的争斗。
☆、第069章
宋阎和少年老宋走出Cao棚, 身前身后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一栋黄昏中的土房,四周方方的黄土泥围墙,被雨水腐蚀得满是斑驳痕迹的烟囱里,青烟屡屡, 宋阎和少年老宋走入, 在厨房对着庭院的窗前停步。
厨房里一个妇人背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边哼着歌儿, 一边在煮饭。
“摇啊摇, 摇啊摇……”
“阿噗,阿妈……阿妈, 咕……”
幼童的眼睛和妇人很像, 他挥舞着小爪子,他稚嫩的轻唤, 让汗水浸透额发的妇人忍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
宋阎和少年老宋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能移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母x_ing光彩, 让他们无法理解,却又莫名撼动。
或许……没有或许,这些美好的画面只存在碎片记忆的光影里。
妇人端着菜走入y-in影中,宋阎和少年老宋眼前的场景就开始加速播放,不时有人影从他们周身走过,或者穿透,有成年男人的声音,妇人和孩子的声音, 以及家中来客的声音。
“吃饭了!没听到话吗!吃饭了,要我叫几遍……”
“三儿也长大不少了……”
“唉……学费……”
有时候高亢尖锐,有时低沉如耳语,充满了生活的喜乐与忧愁。
“停,”宋阎低语一句,他偏头看向他身侧的少年老宋,并要求道,“倒回去……停。”
场景从快速倒退,一下子停顿住了。
停顿住的场景里,是在一群人围坐在庭院的大桌子边,除了宋老汉一家五口外,还多两个人,大人端着酒,半大少年和小孩儿端着水,有模有样地在敬那二人。
场景继续,谈话的内容也清晰入耳。
“这些年你们家里的情况,我怎么不知道,这不……特意带我朋友过来,给你们指路。”
和宋老汉父亲面相有一二分相似的男人,是宋老汉的堂叔,常年在外打拼,但每年清明中元祭祀他都会回来。
宋阎目光往外看去,枯黄的篙Cao里夹杂着半截新长的嫩叶,他们这次喝酒谈话的时间,该是在宋老汉六岁那年的清明祭祀后的家宴上。
宋老汉父母听完他这话,俱是感动不已,频频敬酒。
宋阎拉着少年老宋第一次走近他们,他不看人,而是看着这桌子荤素食材。
宋阎放开少年老宋的手,少许斟酌,他重新给这桌子菜肴换了位置,最后那壶酒放下,顷刻间,整桌子菜肴的颜色就变了。
新鲜的猪r_ou_变成了黑灰色的腐r_ou_,青色的素菜也呈现一种偏紫偏红的色泽,诡异之极。
“再倒回去,”宋阎沉着面色再和少年老宋要求。
而后每一年清明后的家宴都一一给宋阎回放出来,无一次例外,这些食材全部被特殊处理过。
追溯到宋老汉出生后那段时间,他吃的辅食和n_ai粉也全是他这个堂叔送来的。
往后倒放到极致后,时间线再次往前推进,回到了宋阎一次喊停的清明家宴上。
而所有人的面目都清清楚楚,只有宋老汉堂叔带来的朋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甚至连男女老幼都无法分辨。
宋阎没有喊停,时间继续往宋老汉家里出事那年推进。
而和以往不同,宋老汉家里除了宋老汉之外,都呈现那种机械的状态,家人间的交流可见地减少,他们照常起居生活,可却没有了活力和人情。
而这一年宋老汉的亲生大哥被他堂叔带走了,清明前一天,他们归来。
妇人略有苍白老态的脸上露出少许微笑,“回来了,回来了……我的儿。”
她笑着,却对她的亲生儿子跪了下来,宋老汉大哥面无表情地从妇人身侧走过,除了原本就坐在地上的七岁稚童宋老汉外,其他人全部跪下,像是在恭迎他们的神祗。
之后的一切,比宋阎在暮晓城书楼里看到的描述,更加恐怖和诡异。
归来的长子生食亲生父母,再将魔爪伸向他的同胞兄弟,这个过程中,他的生父生母和兄弟没有一个露出过痛苦的表情。
宋老汉作为幼子,从过往痕迹看,他是除了他兄长之外,最精心准备的“饲料”,被留到了最后,所以他也亲眼目睹了所有被生噬的过程。
一圈儿的火焰从土墙四周烧起,嘴角溢血的长兄走向了神色呆滞坐地玩石头的稚童宋老汉。
突然,宋老汉手中的石头抛向了他的长兄,他没开口说话,可目光却充满了仇恨和理x_ing。
始终面无表情的兄长脸上有少许诧异浮现,再接着他笑了。
“哈……一家中竟有两个煞体诞生,好,好,好!”
少年的嗓音里夹杂着男x_ing老年人的声音,他再次被砸了几个石头,但却没有任何的恼怒,微笑越来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