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权激动的情绪稍稍平缓下来,叹息道:“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上,我就搞不懂,既然不相信医生为什么要来医院,去找那些游医治不完了?!”
“病急乱投医。”郑志卿将手贴上他的脸侧,用微凉的手背帮何权涨红的脸降温,“你已经尽到你了的职责,不要觉得有遗憾。”
“大亏我还懂点中药,要不——”何权说着突然顿住,片刻后抿了抿嘴唇,“老头子说,今天我逼你,是为了你将来不后悔……背古方,错一味药他就用戒尺打我,打的我腿上胳膊上全是紫黑色的瘀伤,我当时恨死他了!”
郑志卿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老头子”指的是齐家信。他淡淡一笑,将何权拥进怀里:“现在呢?”
“现在也恨,他打太狠。”何权撇嘴,“轻点儿不行啊,我又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主。”
“打孩子不对,我也不赞成。”郑志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肯定不能打。”
何权脸上一绷,使劲推开郑志卿。
“你爱找谁生找谁生去!老子没那义务!”
晚上十点,何权被护士站的电话叫回病区。冯凯因为自己亲妈被拘的事儿到医院来找郁超不痛快,被值班的察穆又揍了一拳在脸上,刚长好的鼻梁骨再次断裂。何权简直要被这一家子给气死了,要不是派出所的人拦着,他得照冯凯脸上再补一脚。
郁超被冯凯从病床上拖下来的时候,同屋患者的丈夫出手阻拦了。但郁超仍旧受了惊吓,冯凯被派出所带走之后,他疼得趴在床边起不来。平缓宫缩的药打下去也没见效果,血压还一个劲往上飙,给何权急得冒火。剖吧,才三十周,孩子出来未必能活,不剖吧,又怕郁超出事儿。
“叫你家里人来一趟吧,你这情况太危险,得跟他们商量。”何权半跪在床边,使劲搓着郁超的背帮他舒缓疼痛。
郁超咬着牙摇摇头:“我妈心脏不好……她受不了这个……”
“其他亲戚?朋友也行,如果要剖,得有人在知情通知书上签字。”
“我自己签不行么?”
“那是没办法的办法。”何权眉头紧皱,“你不还有个嫂子么,要不叫她来?”
“我哥的事儿……我们家对不起她……不能再给她添……麻烦……”郁超疼得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何主任,我自己签,我自己承担责任……”
“人命关天,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儿!再说你手术完了也得有人支应后面的事儿啊!”何权也顾不上征得郁超的同意了,拿过对方的手机,问:“你存的名字是什么,我给她打!”
用额头抵住床边,郁超倔强地不肯吭声。
“你不说我就挨个打了啊!”何权说着,调出手机通讯录。
“别——何主任!”郁超抽手按住他的手腕,攥得死紧,“陶敏,我嫂子叫陶敏——”
找到陶敏的手机号,何权招呼护士过来先照看郁超,自己去走廊上打电话。
陶敏人真不错,她接到电话立刻就赶来了医院。可听完何权对现状的说明,她也拿不定主意。
“其实郁超这孩子不错,纯粹是被我婆婆耽误了。”陶敏叹息道,“婆婆老思想,对老大就百依百顺,可对郁超就……哎,何主任,不怕您笑话,我老公没出息,眼高手低,让狐朋狗友给带坏了,合伙参与诈骗,可主谋卷钱跑了,警察就逮着他了……婆婆为救他借了高利贷去赔偿受害者损失,可哪有钱还啊……债主天天上门,孩子都快被吓出毛病了,我只能带着一起回娘家。那天郁超来找我,跟我说,只要我不离婚,欠下的所有钱他来还……后来我听婆婆说,郁超找了个有钱人家,都要给人家生孙子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要知道他受这么大委屈,我肯定不能让他一个人扛啊……您可一定得救救他,何主任。”
“我会尽我最大的所能,陶女士,眼下的情况是,郁超的血压过高,降压药控不下来,如果任由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很可能发生子痫,您生过孩子应该知道这个有多危险。”何权耐心地解释,“但孩子只有三十周,B超测量发育迟缓,实际上只相当于大约二十六周,剖出来,活的可能x_ing极小。”
“哎呦,这不就是保大还是保小么?”
“没那么夸张,我们肯定首先保证大人的安全。”
陶敏咬咬嘴唇,权衡了许久,下定决心说:“那就剖吧,何主任,这个主,我给他做了。”
“好,您到手术室门口等,麻醉师会找您您签两份文件,我先去安排手术的事儿。”
何权出门招呼人安排手术,又打电话把韩骏叫来接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有大区主任在他比较安心。消毒换手术服时他跟韩骏提了下有关冯凯家的背景,韩骏一听直摇头。
“那家子人啊,我爸我妈都特烦他们。冯老二早年是跟着我爸在非洲一起开矿的,对雇来淘金的黑人劳工特别狠,还私吞过金沙。他勾搭上当地的军阀,人家手里有枪,等于是硬逼着我爸分的股份。我爸早就想和他拆伙了,可当地政府不作为,不肯出兵剿灭军阀势力,这么多年只要一提冯老二,我爸就黑脸。”
何权冷笑:“这回轮到他们家黑脸了,老婆儿子都进了局子,郁超要打离婚还得分走一半家产。”
“这都不够。”韩骏压低声音,“听我爸说,冯老二手上有几条命,他为了结交军阀,从当地村子里找了些十三四岁的孩子送到人家手里。那种地方,有去无回。”
“我c.ao,这要在国内够枪毙好几回了!”何权瞪大眼,“真他妈的,也不怕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