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么恐怖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你,”顾淮生负着手,被他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给逗笑了,“别紧张,有话好好说。”
“……”薛梓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这话该是我说的吧……”
“梓奴,我们相识不短了,就算如今阵营不同,但过去相处的岁月,我从未掺过假意,我背着血海深仇到世子府,是你一直努力逗我开心,若不是有你和景州,我如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顾淮生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十分温和随意,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和一名老朋友回忆过往一般,并无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之意,“梓奴,我相信你对我,对景州,也是真心相待。”
薛梓奴抿着唇,虽然没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就像满怀倔强的孩子忽然被人一语道破心中的委屈一样。
“我之所以会选择和你摊开来讲,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个良善之人,小年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生父是你杀父夺母的仇敌,你却并没有将仇恨迁移到他的身上,反而处处帮衬,”顾淮生走近一步,像往常那样揉了揉他脑袋,“你不小了,有辨是非的能力了,我大梁建立已有百年,前朝早就是记载在史书里的一段文字,百姓所求,不过食能果腹、衣能蔽体,无灾无病,安度一生,你们大明余族就算真能东山再起,也不是从前那个大明了,不过是凭添一段乱世,为百姓徒增灾难罢了。”
薛梓奴不服气:“你这话说得好听,但你要做的事不和我们差不多吗?凭什么就许你动手,不许我们动手啊!”
“是,”顾淮生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笑了起来,“我方才说的确实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既然你不听,那我也不和你说那些虚的。你听好,顾淮生是我的化名,我本姓何,这大梁江山,如今是我何氏江山,但凡有人想把他夺走,只要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其得逞。你们前朝余族到今天早就十不存一,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何泽,可是我们和你们不同,有我在,定能打倒何泽,虽说做不到兵不血刃,但也能不伤及无辜,护一方百姓平安。”
他说这话时,明明语气神情都还和之前一般无二,一股强势逼人的气魄却迎面而来,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自信,令人生不出半点怀疑的心思,只想为之折服。
“不都是打仗吗,你真能做到不伤及百姓?”薛梓奴再次开口反驳,只是听着底气十分不足,不像质疑,更像是嘴硬。
“自然,打仗呢,不是只能硬碰硬的,”顾淮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我在呢。”
薛梓奴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他们早已走出了院子,再往前走就到了假山边上,那里树木丛杂,最易藏人,顾淮生拦住薛梓奴,领着他又开始往回走。
回程没人开口,比来时安静,路好像也走得快许多,眼见快回到院子了,顾淮生忽然开口:“我和小年,我们是认真的,这世上虽然两名男子在一起有违y-inyá-ng、有悖lun理,为世人所不容,然而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不用在意那些,小年的亲人如今除了一个和他并不亲的妹妹之外,就只剩一个你了,虽然你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他也没提过要见你,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要和你说一声。”
薛梓奴嘟囔了两句,一脸别扭之色,眉眼间却舒展开来,十分的柔和。
当天夜里,前院中忽然传出动静,顾淮生和晋雪年都被惊醒了,晋雪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顾淮生却隐隐有所顿悟,拉着晋雪年披上衣服,然后一前一后跃上了屋顶。
月光明亮,从高处往下看,整个院子都一览无余,只见一道人影背着包裹,慢吞吞地往院外移,走两步就停下来等会,东张西望,迟迟不见动静就踢一下路边的石头、捶一下树桩、再哎哟叫唤两声。
顾淮生:“……”
“那不是梓奴吗?他这是准备走吗?”晋雪年看清那人之后,顿时诧异地发声,还一边说话,一边准备跳下去。
“别去,”顾淮生连忙拉住他,“那臭小子,要走也不安分,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
“他……真要走了?”
“嗯,他说浔州太远,准备回家乡。”
眼见薛梓奴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门边,背影看起来颇为可怜兮兮的,晋雪年终于忍不住再次想往下跳:“我们不下去不太好吧……”
顾淮生这回没拦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屋顶上,看着晋雪年来到薛梓奴身边,两人相对说了一会儿话,薛梓奴忽然抱了一下晋雪年,晋雪年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再长的话别都挡不住分离的到来,临走前,晋雪年说了一句什么,薛梓奴忽然抬头朝顾淮生看了过来,隔着浓浓夜色,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色,然而顾淮生还是对他笑了下。
薛梓奴转过身,背紧包裹,走进了黑夜里,这一回走得干脆果决,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和上一章的过渡有点生硬,因为怎么都不能过审,删减得有点过头,感情的进展就有些突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能看看微博的更新。
PS:今晚码字的时候,总有种可以完结的感觉……
第40章 尾声
何桓与顾淮生几人一道,揣着先帝遗旨,一路百般使计,躲避了无数次何泽派来刺杀的人手,险情频出,终于于半月之后平安抵达了浔州境内。
浔州地处中原以西,常年干旱,土地贫瘠,百姓过得十分贫苦,每年产出的粮食能够饱腹已是不易,更别提还要应付官府的征收了。然而自从皇帝将这块土地划分为贤王封地之后,贤王便颁发了新的政策,鼓励百姓从商,但凡有从商者,可免三年税收,且可以按丁领粮,自此浔州百姓大多废农从商。
在起初的两年之内,浔州无自产粮食,百姓做生意赚的钱入不敷出,连官府府库都要告罄,巨大的生计压力像一团乌云一样笼罩在整个浔州城上空,人人都是愁云惨淡,为未来而忧心。很多人都说,贤王这是孙权嫁妹——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知道等府库都挥耗空了之后要怎么办呢!
就在西京之内以皇帝为首的一众人等着看笑话时,转眼便迎来了第三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一年浔州百姓做生意赚的钱竟足足有前两年的数倍之多,不仅把之前亏损的物资全都补了回来,甚至还多有盈余。
对于此事,有人诧异,有人不解,也有人会心一笑,有那不解之人便问及原因,答曰:浔州地处西域与中原j_iao界之处,毗邻一河一江,乃东西南北的j_iao通要枢。此前大梁重农轻商,西域之人虽慕大梁之灵秀之物,却无处j_iao易,南北各地的特产也无互通,今浔州废农重商,开此先河,头两年无所进益,盖因商路未曾打通,第三年有前两年做奠基,生意渐大,才能一鸣惊人。
此后每每提及贤王,人人都要感慨一声真真有魄力,破釜沉舟,舍了孩子终是套住了狼。
贤王迁入浔州的第三年冬,除夕这天下了很大一场雪,城内百姓在历经了两年的惨淡之后,这年终于展开了笑颜,爆竹声响,阖家团圆,欢笑声隔老远都能听得见。
晋雪年拎着食盒穿过飘雪的中庭,廊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他停在灯笼下,将食盒小心放好,然后脱下大氅仔细将雪花抖去,这才重新提起食盒推门而入。
寒风呼啸着卷起雪花冲入屋内,带来阵阵寒气,顾淮生从案后抬起头,朝他弯了弯嘴角:“大老远就能听到你脚步声。”
“今夜大家都聚在前院吃团圆饭,就缺你一人。”
“大战在即,事情太多,实在是脱不开身,喏,就今天,平国那边还送来了密信,景州已经应允了我,会派兵支援。”
晋雪年哈了口气,在顾淮生收拾书案的间隙里凑到火盆前取暖:“到底是除夕,我给你带了点饭菜来,还有贤王包的压岁钱,一并带来了。”
“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得压岁钱。”顾淮生失笑,却还是伸手从晋雪年那里接过了红包,打开倒出两片金叶子。
晋雪年余光瞥到,神情淡然地抬了抬下巴:“我比你多一片。”
顾淮生笼着袖口站起身,看晋雪年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饭菜,一连取了七八道菜,终于忍不住出声:“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你别是把所有菜都端来了吧?”
“每样菜都给你盛了点,新年头里,图个好兆头,”晋雪年目光在菜色上逡巡了一遍,挨个报道,“年年有余,步步高升,吉祥如意,招财进宝……这个饺子你一定要吃。”
“这是什么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