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样就能逃走了。就在梵奥如此心想时,父亲的身影突然向上飞速拔起,停在两兄弟的眼前。
飞得高没有用,要飞得快才行。父亲冷淡的表情彷佛是这样说的。
下一刻,梵奥便闻到了一股奇妙的香气,当他感到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意识不受控地渐渐模糊,在他彻底昏睡之前,他感觉到他软去的身子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而他的耳边传来母亲悲伤的叹息……
当梵奥在床上醒来时,弗德已经离开了。
弗德原来的房间已空无一物,他睡的床,他使用的桌椅,他看的那些书等有关他的事物,就像在一夕之间突然蒸发一样,彷佛弗德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你们把弗德怎么了?」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弗德,全身发冷的梵奥愤怒地朝双亲咆哮,「你们是不是杀了他?是不是!回答我啊!」
「他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父亲只是冷冷地如此回答,然后便把不停反抗的梵奥关在地窖中,以示处罚。
「好好反省吧。」
铁门被砰一声轰然关上,父亲留下这句话后,便和母亲扬长而去。
梵奥蹲在阴暗潮湿的地窖中,抱着双臂。他从来没这么冷过,就连每天冬天下起大雪时,也没有此时令他寒冷。
因为他的冷是发自内心的,他对自己的父母心寒,另一方面,他也感受到恐惧的情绪盈满心中,渐而包覆他的全身。梵奥知道,这代表弗德现在正遭遇到足以令他害怕的危机或苦痛。
他们是双胞胎,只要对方受伤,他们彼此也会有强烈的感觉,他们会知道对方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他咬牙闭上眼,对父母的恨意以及对弗德的担忧折磨着梵奥。他不敢去想像弗德遭遇到什么样的残忍对待。
但他知道弗德现在还没有死,这是他唯一的安慰及希望,就像在雪夜中摇曳的营火。
只要他没有死,迟早有一天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自从那天过后,梵奥跟父母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温暖的亲子互动,有的只剩下在外人前扮演的虚浮假象,以及为血缘为族人应尽的义务。
没有弗德的日子索然无味,他只是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机械式地学习首领该会的事务,完成族人们的期待。
没有弗德,他渐渐地变得正常,变得聪明,以往那些脱线的地方一点一滴的消失了。
他也不再喜欢花了。
「自从那个红眼的离开后,梵奥似乎变聪明了。」
「啊啊,还好首领夫妻这样做了。」
族人发自内心如此欣喜感叹着,而梵奥听在耳里,心中只是一片麻木。
这几年,父母口中所提的『那位蓝国的大人』频繁出入于他们家中。
其实与蓝国贵族的结交,早在第六代就已经开始。他们的地下仓库有一道暗门,而暗门之内就是通往该贵族家的魔法阵。
这是首领家代代严守的秘密,一般的靛族人是不知道的。
梵奥十七岁那年,他被父母带去看那个魔法阵时,听着他们的解说,心又再蒙上了一层冰。
弗德想必当初就是藉由这个魔法阵被带走的。
「弗德因为不堪磨练已经死了。」父亲漠然道,彷佛提起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儿子,「你应该很清楚,就算穿过这个魔法阵到达蓝国,你也找不到他的。」
梵奥冷冷一笑:「不,他还没有死。」
抛下这句话后,他便背对面如严霜的父母走离了。
没错,弗德没有死。
他十分笃定,就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现在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就只有弗德仍在世上的这个事实。虽然随着这几年的分隔,他对弗德的感应也越来越弱,但他依然很清楚知道弗德还活着。
他知道弗德总有一天会来找他的,他知道。
然而他却已经不清楚对此是期待还是害怕。多年未见,对仇视他的族人,和想置于他死地的父母,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若他想回来报仇,梵奥可以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不害怕。
那股隐隐的不安越来越无法忽视,彷佛有什么正蛰伏于黑暗中蠢动,随时会跳出来撕碎他所习惯的无味日常。
而他们再见面的日子,也终于来临了。
弗德的再现犹如一道惊雷,挟着腥风血雨轰落在他出生的靛色山谷。
「好久不见了,我的兄弟。」
身披墨绿色祭司袍的弗德背对着夕阳,俊美的脸上漾起了微笑。
四周腥气弥漫。
梵奥有些恍惚地看着十年未见的弗德踩过族人的尸体,向他以及满脸惊惧,脸上清楚写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的父母走来。
十年未见的他明明有一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孔,但此刻看起来却宛若他人。
他苍白的脸上沾了与他瞳色相同的鲜血,而那双被族人传为不祥的血红色双眼,此刻溢满了疯狂与残酷。
「父亲,母亲。」弗德柔声唤着他们,惹来他们一阵颤抖。
梵奥觉得有东西鲠在喉头,他应该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十年未见的兄弟诉说,但他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无助地看着他歪头露出扭曲的笑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法杖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眨眼间,镶着绿宝石的法杖顶端凝聚起黑色的光芒,电流流动的声音劈啪作响。
「住手!」
在黑色雷电要朝他脸色惨白的父母劈下的那瞬间,梵奥扯开喉咙大吼一声,终究还是冲上前去挡在了父母身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杀父母的人伦惨剧在他眼前发生,何况惨剧的主角是他的家人。
虽然关系跌至冰点,但并不代表梵奥对他们没有感情。他们终究是给他生命的父母,他们抚养他教导他,他不能忘恩负义,他有义务要保护他们。
看到梵奥挡在父母身前,弗德急急收住了蓄势待发的黑色雷电,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让开,梵奥,你难道感觉不出我这些年来的痛苦吗?……喔,抱歉,我差点忘了,你在最近几年早学会了拒绝接受我的情绪。」
弗德面无表情地看着梵奥。
梵奥无言以对,就算双子间的感应变弱,但他仍看得出他那血红的双眼中有着难以隐藏的失望。
他的心一下一下地刺痛着,那是罪恶感在苛责他。
跟弗德分开的前几年来,弗德难过愤怒的情绪一直传入他的心中,其中含有对父母的愤恨,以及对梵奥的忌妒和恨意——当梵奥感觉到弗德居然开始恨自己时,他相当难过,虽然能理解,但却无法接受。
这又不是他愿意的啊!他也很痛苦啊!梵奥在心中叫喊着,然而弗德感受到这些后,对梵奥的忌妒和恨意依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