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戈又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劝皇帝,让人把皇后先带走。
“皇后娘娘的确不知道怎么救人。”温戈说,“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看王爷今晚能不能熬过去,魔气入凡人体内会引致病痛,入皇族体内,会与神脉相冲,大病一场逃不过的。”
裴洹y-in沉焦虑地来回踱步,燕云侯问:“娘娘把罪责统统揽到自己身上,但这些事,她似乎只是知情,并不像亲手参与过。”
裴洹沉声道:“乐得担罪就担吧,欺君罔上本就是死罪。”
他转头问:“太后呢?”
陆眷卿见裴洹表情冷硬,并不是关心太后的意思,不由蹙眉,燕云侯则立即答道:“永慈宫被邪祟毁得乱七八糟,太后应当在琼云宫。”
裴洹面色不善;“皇后做的事,太后不可能丁点儿不知情。”
几人顿时都要劝他,国事家事总不能一起乱套,太后那边还不能动。
裴洹立刻看出他们想说什么,一抬手:“孤明白,只是孤觉得,当初暗中下毒的授意者,或许就是太后。”
这回连陆眷卿也不得不惊讶,他们查出几名后宫宫人,顺藤摸瓜,线索都指向皇后,宫里每个人他们都怀疑过,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太后与此事有关。
虎毒不食子,太后是裴洹亲生母亲,从无罅隙,何故要杀皇帝?
裴洹揉了揉眉心:“孤一开始也不明白,但太后这两年来时常不对劲,孤忙于政务,问安的次数不多,也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几人自然而然想到,会不会太后受人蛊惑,想要效法武后,亲自登临朝堂,于是对皇帝下手?
可太后素来与前朝保持着非常正常的距离,极少干涉朝政。
裴洹闭了闭眼,有宫人来禀报:“回陛下,太后月余没有踏出永慈宫一步,今日突发变故才出了门,回到琼云宫歇息后,继续闭门谁都不见。”
“温戈,正好,你去查永慈宫。”裴洹说。
温戈领命离开,裴洹疲惫得不行,想了想,对燕云侯和陆眷卿说:“去看看皇叔吧。”
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出来,胥锦得知皇后认罪,并且声称对裴珩的情况束手无策,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传消息的奉铉卫不由微微后退半步。
裴珩先是高热不退,而后浑身体温又低得吓人,像是化作了一块脆弱白玉,胥锦把他抱回房间安置。裴珩兴许感觉到自己这一遭凶险,缠着胥锦,主动得不像样子,两人拥抱亲吻,衣衫褪散,除了最后那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裴珩被痛苦和欢愉交错撕扯着,脸颊微微泛着红。
“承胤,听话。”胥锦的手顺着他背脊抚摸,“睡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去哪儿?”裴珩已是强弩之末,手指虚虚地攥住胥锦衣带,闭着眼睛问。
“取一件东西,救你。”胥锦低声道。
裴珩警觉起来,强撑着睁眼:“取什么?”
若有办法,胥锦定然第一时间就做了,直到此刻才下决心动用的法子,必定意味着极大的代价。
胥锦据实以告:“今日魔海出自永慈宫,宫中佛像座下正是龙脉所经之处,我以龙脉为引,可炼制洗髓阵,应当能暂时压制你的状况,之后或许要麻烦你侄儿迁都,另寻个好地方做王城。”
裴珩意识到什么,可胥锦没给他阻拦 的机会,施了个温柔的咒法,令他缓缓陷入沉睡。
胥锦抱着他像是抱着随时会碎去的珍宝,仔细吻了吻他,把衣服整理好,裴珩疲惫地被魂魄中浸散的魔气拉扯着,混沌不清地闭上眼睛。
他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清晰地想起来,以龙脉炼制洗髓阵,代价是将整座王城坐拥的龙脉灵华汲取一空,以一己之力改山川之势,是近乎逆天的举动。
第77章 玄铁
取一件东西救他?这是要取帝国龙脉!
裴珩想阻拦胥锦, 可下一刻就已经陷入黑沉梦境。
胥锦牵了一匹马直奔皇宫,内城门下与圣驾相遇,裴洹勒马:“皇叔怎么样了?”
“昏迷。”胥锦黑眸泛着冷意, 打量皇帝的眼神有些复杂, 毕竟按照他的打算, 天黑之前, 小皇帝家的龙脉就要被他撬走了。
裴洹听了,驻马, 有些犹豫, 燕云侯说:“王爷此时还当静养, 陛下不如先回宫休息。”
裴洹还没说话,整座皇城轰然开始剧震, 竟然比魔海肆虐时还要强烈, 战马纷纷不安地踏着步子, 燕云侯和陆眷卿护在皇帝左右,宫中竟冲天腾起一阵骇人黑雾,与清晨现身的魔海别无二致, 甚至更杀气滚滚,它腾冲到半空,俯身便要朝皇帝这边冲来,胥锦抬手以极其迅疾的速度划出一道阵法, 灵力裹挟风声涌向黑雾,与半空闪烁的碧光配合默契,将冲天魔气霎时拦截在弗含宫上方。
燕云侯和陆眷卿诧异不已, 一天之内,魔海竟然再次现身。
“温戈很快就到,陛下别动,留在原地。”胥锦满眼杀意,跃离马背,掠上城墙,居然再一借力直冲向重新聚拢的魔海,挥出一道金光乍放的长戟拦了魔龙去势一瞬,而后果断转身,赶回瑞王府的方向。
——他于半空遥遥瞥见,王府上空笼罩着狰狞的不详魔雾,竟是声东击西,正疯狂地试图冲击他留下的结界。
胥锦离开,温戈很快赶到,皇帝收紧手里缰绳,控住座下马匹,满城狂风骤起,霎时间天黑了一般。
“太后呢?”皇帝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温戈答道:“陛下,半刻钟前,太后出宫了,说是去探望瑞王。”
胥锦冲进府里,飞檐走壁地落入裴珩院中,赫然见一人站在廊下,黑底暗红纹的华丽凤袍,正是太后。
他死死盯着太后的脸,从那张依旧年轻美貌的脸上寻到一丝端倪:“难怪初见就有些眼熟。”
太后轻蔑地抬了抬唇角:“凡间有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妖魔道主和承胤上神都是命硬至极的,极乐殿屠神灭佛之后,竟有命双双重生,还偏又聚在了一起,当真让本尊为难。”
胥锦手中长戟渐渐现身,不动声色驻足于裴珩房间外,目光愈加冰冷:“熙娆神女纠缠不休,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后”的容貌如同镜花水月般变了样,五官微妙转变后,竟成了熙娆神女的脸,一身凤袍云鬓也化为深红的衣袍,与前世无二。
“为了什么?”熙娆神女冷笑道,“二位入了轮回,迟早要回九重天的,到时灵力只会更强不会更弱,不让你们永远留在凡间,还要待到何时?”
她狞笑着指着房门:“投胎投得不错,将军,大将军,造百万杀业,受诛神之刑,偏偏你冒出来,这不是坏他的前程么?”
一时间新仇旧恨齐齐在眼前,裴珩倒在慈悲台上的情形、如今魂魄千刀百剐之痛,皆拜眼前的神女所赐,胥锦倾身便将长戟斜劈向熙娆神女。
“冒充凡间皇族,真正的太后被你杀了么?”胥锦冷道。
神女有些狼狈地避开胥锦开门见山的一招,讥讽道:“入轮回的大多命短,你苦苦护着的人,活到寿终也过不了百年罢了。”
神女迅速后退避开胥锦攻势,下一刻黑云滚滚,呼啸着笼罩在王府上空,竟冲破胥锦的结界,重重冲击屋顶,房屋顷刻脆弱得不堪一击,胥锦毫不犹豫转身冲进房中把裴珩抱在怀里,单手扛着裴珩,另一手戟锋爆发出一阵强烈金色光芒,把魔海和熙娆神女同时拦住。
胥锦没有停留,带着裴珩转身离开。熙娆神女不肯罢休,紧紧尾随其后,正要控制魔海阻拦胥锦,被一阵凭空而现的巨大浪涛挡在了半空。
葵川夫人从水浪间现身,鄙夷地道:“几百年不见,愈发疯的厉害了。”
熙娆神女从不肯认这个姐姐,反倒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猩红的电光铺天盖地朝葵川夫人砸下去,天地瞬间变色。
胥锦步子顿了顿,而后继续带着裴珩往城郊去,沿途竟冒出无数肤色灰败的武者追杀上来,皆是死人,被熙娆神女以邪术cao控,魔海分而化之钻入武者体内,于是他们真成了刀枪不入的“死士”。
胥锦步履不停,天空y-in云密布,隆隆雷声沉响,天地间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速度很快,不给死士攻击的机会,但也没机会停步清理追兵。
只因他感觉到怀里的裴珩气息迅速微弱下去。
胥锦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他把裴珩抱得更紧些,干脆破釜沉舟,一边跃过皇城林立的街巷楼阁,一边调运内息,将内府元丹一点点割离成两半。
胥锦手臂如铁般始终没有松过,自损元丹与断骨抽筋无异,剧痛使他步伐不得不放缓,死士如嗜血的虫蚁迅速就靠近,刀剑瞬间割破胥锦衣袍,他压下一口胸中血气,反手以灵元化成刀刃割断死士的胳膊,迅速提步而去,再次维持住距离。
他几乎闷哼一声,一半元丹化作一阵纯净的淡金色光芒,从他胸膛逸出,随即温柔地包裹住裴珩,并溶进他体内,裴珩微弱的生命力被强行从地府里抢了回来。
空中一道惊雷降下,瞬间大雨滂沱。
他们逃出皇城,进入连绵崇岭,胥锦抱着裴珩穿梭在古林间,终于被剧痛夺去一瞬神志,摔入一道山隙。
无数鬼影般的死士紧追不舍,跟着跳下来,魔海的力量充斥在这些生前就鲜有敌手的武者体内,他们落地时脚步发出的闷响就像锤在心脏上。
胥锦护着裴珩,前滚翻跃落在碎石间,穹顶上方一线岩石裂开,闪电忽明忽暗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