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函川没去过暖阁多少次,路线却仿佛刻印在他心里一样,轻车熟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掌心缓缓贴在暖阁门上,那股奇异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他定了定神,推开门走了进去,风穿堂而过,掀起了桌椅上盖着的雪白布帛,那是殷雪莘命人整理的,整间屋子素洁恍如灵堂。
他翻翻找找,这里特有的气息虽然让他感到莫名的悲伤,却隐隐地流出一些温暖。他找得很慢,每一个可以收纳小物件的地方都一一看过,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直到他掀开层层床垫,发现单薄的床板上躺着一个小扇坠子——他的眼神直了。
他疯了一般,抓起那个扇坠,脑海里宛如炸裂,蹦出了很多零零乱乱的片段,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那是一个单坠,它原本和另外一只扇坠是一对。
可是另外那只扇坠,他翻遍了整间屋子,连地板都暴躁地掀开了,也没有找到。
最后的最后,殷雪莘在暖阁的一角找到了失魂落魄的秦函川。他坐在凳子上,双目失焦,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浅蓝扇坠,不肯松开。
殷雪莘心中一惊:……难道,尊主想起来了?
她试探x_ing地开口:“尊主,您怎么了?”
秦函川没说话,似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中。
她又说:“素漪没有先吃晚饭,他一直在等您呢。这都深夜快凌晨了,您回去吧?”
秦函川转过头来,看向她,答非所问:“本座要出巡。”
他想找到失落的那片记忆。
殷雪莘没想到他会提这个。
如今打退仙界势力不久,秦函川地位尚未稳定,魔界旧王势力也蠢蠢欲动,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抱成一团卷土重来。
她想起一件事,说:“尊主,您年岁已足,是时候有个继承人了。”
秦函川略一皱眉:“什么意思?”
殷雪莘道:“听说松曼宁家大女儿柔善可人,对新尊您是一万个忠心赤诚,宁家愿意将她送给您奉献青春,诞下子嗣。如果您要出巡,不妨让宁家秘密接待,您也去见一见宁家的女儿?”
秦函川如今专宠素漪一人,但他可怜素漪身子骨弱,从来都没有强迫素漪,对于送上来的各色美人,只要脸蛋好看,背景清白,他来者不拒。宁家若是想把他们家女儿送来,他也不会不收,要是长得漂亮,说不定还多宠上几分。
秦函川道:“送就送了,难道她生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的继承人?”
殷雪莘道:“宁家有宝库三千,他们说如果宁家小姐能有幸做您的发妻,他们愿意奉上所有家传密藏。”
对于秦函川而言,谁做发妻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一个名分而已,他愿意宠谁就依旧宠着谁。宁家宝库他早有耳闻,这个家族没有什么别的特长,私藏东西的本事倒不小,如果能在出巡的时候顺便收了这个宝库,于他有益无害。
殷雪莘道:“当然了,若是您看不上宁家的大小姐,还有其他各家的佳丽备选,到时候把您的婚事风风光光地办了,蝴蝶城里也热闹一些。”
秦函川摊开手掌,把扇坠给她看:“你见过这个吗?这是谁的?”
殷雪莘没见过这个东西,她能猜到几分:“不知道,没见过。”
秦函川道:“此次出巡,本座要找到它的主人。”
殷雪莘强笑一下,在这茫茫苍生中要找到徐悯言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到时候只有糊弄过去了。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扇坠的主人并不是徐悯言,而是秦函川。
徐悯言的那枚扇坠早在当初被劫出灵犀门的时候掉落,起初眼童子捡到了它,现在在洛惜颜的手上代为保管。
那边宁府里徐悯言熬过初一夜晚之后,强咬着牙没让自己睡过去,趁着东方初白,柴房附近还没有人醒着走动的契机,撑起自己的身体,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外走。他背后的汗水浸透了衣物,早晨凉风一吹,直吹得他牙关打颤。
他趁四下无人,重新用灵力画了个符出来,伪装成一具已经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扔在自己刚刚躺过的地面。这种面目不清晰的尸体,维持的效果比之前霏音的假尸体要长很多,至少撑到仆人们把徐悯言的“尸体”拖下去处理的时候没问题。
接着,他摸到柴监的房边一看,门没锁好,他轻轻推开,只见里面柴监正和一个女子白花花四肢交缠着,鼾声如雷,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他想偷个出府契出来。
正扒在门边跃跃欲试,忽然背后被人一点,他一回头,被一人捂住了嘴:“徐哥,你想干什么?你你你你冷静,被发现可是要死的!”
来人是个小姑娘,徐悯言认得她,她是霏音身边伺候过的小丫头韵英。
她相貌朴素,脸上抹了两把灰,脏兮兮的,这是丫头们为了防止被老爷看上用的小手段。
她将徐悯言扯到一边,低声道:“我听说昨天大小姐已经把你杀了,我本来想着偷偷去给你收拾尸骨……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吗?你身上还有没有伤?”
徐悯言和她一起弓着腰,拉开柴院一看,她看见假尸体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那、那个死的是谁?”
徐悯言不想暴露自己的仙术,只说:“另一个惹了大小姐的奴隶,你就别多问了。现在我得躲起来,不让大小姐找到我。”
韵英脑袋里头滴溜溜转了一转,说:“这个好办,自从五夫人走后,我被打发去伺候花肥,这是苦差事,花肥房里臭气熏天,没人愿意靠近。徐哥要是愿意委屈,你藏在花肥房帮我干活,脸上身上抹些泥巴灰尘,府里见过你的人不多,到时候更没人认得出你。万一有人问起,我就说你是我亲戚家的哥哥。”
徐悯言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好吧。”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在无人问津的花肥房里慢慢等三个月,总比偷了出府契被发现后分尸的风险小。
韵英帮他换了身花肥房里奴隶的衣服,头脸上抹了灰泥,即日起就开始干活。宁家小姐对于徐悯言被“烧死”这件事没有太多表态,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她认为一定是毒虫起火的缘故,才导致他的死相都这么难看。
她得意地命令下人们把那具“尸体”拖下去喂魔兽了,至于第二天魔兽集体闹肚子,她请了好多兽医来看,个个都说不清为什么。
第54章 春泥
第五十四章
徐悯言在花肥处悄悄安置下来。
果然如韵英所说,没有任何人找他的麻烦。甚至某一天,他脸上抹着灰,担着两桶肥料去花园,不远处宁娇萍正和她的朋友说笑,宁娇萍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暗自松口气,在离宁娇萍有十米远的地方蹲下来,隔着她大概有两个花丛,矮着身子开始施肥。眼看要入秋了,宁府种的魔植株株娇艳欲滴,都结了许多颜色缤纷的花骨朵,等着开花。
偏偏换季的时候天气不宜人,韵英这个小丫头成天劳碌,又吹了几天风,没多久就病在了床上,徐悯言才替她来宁娇萍经常出没的这片园区。若是往日她没病的时候,只要她还能走得动路,绝不会让徐悯言冒险,可她高烧不退,连日昏睡沉沉,徐悯言只说:“你安心养病,干活的事,尽管交给你徐哥。”
韵英还要推拒,徐悯言道:“你不知道,万一活没干完,管事的一准找上咱们来,到时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肯定又说不清楚了。我悄悄地干完活就回来,没事的。”
韵英说不过他,只得由着他去了。
之前听韵英说,宁府的肥料之所以自制,不是因为讲究,而是为了不浪费。
肥料里有大量奴隶的尸骨,还有魔兽的粪便,y-in气极重。魔植们天天靠这些y-in气养着,迟早有一天成精。
宁娇萍今天很高兴,她的朋友宋小姐来了,给她带了一打新鲜绣样。她在花园的凉亭里请宋小姐喝茶吃果,一边兴高采烈地说起宁府最近的喜事。
宋小姐笑道:“我听说了,你们宁府这回可是脸上有光了,新尊大人说要出巡,专门让你们府里接待呢。怎么样?你们都安排了哪些好吃的好玩的,要招待咱们的新尊?”
宁娇萍一听她故意说起新尊大人,脸上晕起两片娇俏的飞红:“这……爹说要我嫁给新尊大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