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注意到家里围着不少人,所有人责备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沉甸甸的。
展放钻着空子,七拐八拐终于进入李老头的房间。
李老头又要死了。
他看了之后这么想道。
红润了一段时间的脸颊重又变得灰黄,卧在炕上奄奄一息。
山娃握着李老头的手,抹着眼泪。
王婶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展放竖起耳朵去听,居然听到王婶又在让山娃把自己宰了炖狗r_ou_锅给李老头吃。
山娃不停地哭着摇头。
“不孝啊……”
“李老头这辈子可怜啊……一辈子省吃俭用伺候了儿子伺候孙子,结果就换来这样的白眼狼……”
“晚景凄凉,晚景凄凉啊……”
“不就是一只小狗崽嘛……”
“就是……”
所有人的谴责好像一把把刀子c-h-ā在山娃的胸口。
他心中悲怮难言,只会哭着摇头。
既哀伤爷爷的病情,又是对小黑真切的喜爱和不舍。
“山娃!”
王婶尖锐的声音突然在山娃耳边炸开,山娃惊恐地抬起红肿的眼睛。
王婶干裂的唇瓣不停地开阖,“到底是人重要还是狗重要?!”
这一句话像一把锤子一样重重砸在山娃心脏,他瞪大了眼睛,瞳孔缩起,喉咙却像是被一根骨头哽住,上不去下不来,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拒绝。
展放暗道一声不好,扭着小身子就要跑。
其他村民围追堵截,一个人一把捏起展放的后脖颈,晃了晃,呲着牙品评道:“是个r_ou_实的小狗崽。”
然后将展放递给了山娃。
山娃接过来,死死抱着死命挣扎的小黑,身边围了一圈的人。
所有人都比他高大,他抬起脸,被各种各样的面孔包围,这些面孔不停轮换,各个尖嘴猴腮,像是专门晚上出来吃小孩的妖怪。
“山娃,杀了它。”
“不过个小狗崽罢了。”
“狗重要还是人重要?”
“狗重要?还是人重要?”
山娃颤抖着身体,不去看小黑极通人x_ing的黑黝黝s-hi漉漉的眼睛,不大的小手握紧了展放细嫩的小脖子,逐渐收紧。
“人……重要……”
小黑……
对不起……
展放没有感觉到痛楚,只是有一瞬间窒息的感觉,很快就脱离了那具小黑狗的尸体。
山娃掐死了小黑,其他人终于满意了。
王婶面带喜意地将还热乎的小狗拎起来,在院子里手脚麻利地开膛破肚。
山娃直愣愣看着,泪痕干在脸颊上有种刺痒感。
他亲眼看着r.ì夜搂抱着的、r.ìr.ì陪伴着他,与他嬉笑玩耍,几乎是他童年中所有亮色的小黑,与青菜豆子一起,成了一锅炖菜。
亲眼看着爷爷,颤巍巍喝下小黑熬成的汤汁,眯起眼睛,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元气。
王婶喂完李老头,汤碗下剩下一点r_ou_渣底子,被她舀在小勺里,递到了山娃的唇边。
“山娃尝尝吧,你家这个小黑闻起来可真鲜。”
狗r_ou_特殊的气味传至山娃的鼻端,山娃猛地呕吐出来,紧接着整个人晕倒在其呕吐的秽物上。
展放的视野中,这个世界像是斑驳的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剩下的全是黑暗。
他的眼前陷入浓墨一样浓稠的黑暗中,依稀能够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声。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炼狱(四)
展放自一阵阵有规律的晃动中醒过来。
醒神的第一瞬间,他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爪子,果不其然,他这次还是只狗。
只不过不是黑狗了,是一只黄毛的小狗崽。
他正伏在一个人的大腿上,一双手紧紧按着他,不叫他乱动。
展放抬起眼睛向上瞅去,发现大腿的主人竟然还是山娃。
只不过,现在的山娃既不脏又不臭,短发打理的干净利索,还穿着一身材质不错的校服制服,就连模样也长开了一些,最起码应该不是小学生了,可能是初中生。
微一愣,展放立刻便明白,犬灵的主人就是山娃,之前的幻境所依托的也是山娃,所以才在山娃晕倒过去,幻境崩塌。
“嘘——”
山娃黑亮的眼睛有丝担忧,似乎是怕展放乱叫,对着展放小声嘘道。
展放本就不想叫,灵活地转动脑袋打量四周。
他们竟然在一辆小汽车内,前头驾驶座中坐着的是一名中年人司机。
全皮座椅,内饰全是黑色,有银色点缀,看起来低调又j.īng_致。
展放虽然不懂车,但是只凭这一点也能猜测这小汽车怕是不便宜。
他禁不住犯嘀咕,这次这个山娃难不成成了富家小少爷?
“崇明,到了。”
这时中年人司机平稳地停下车子,对着后座的山娃道。
山娃简短地“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书包打开,迅速将展放塞了进去,之后下车背上包一气呵成。
可能是没有听到包里的小狗叫出声,山娃微微松了口气,露出点笑模样。
只是一转身,向着校门口走去,他的脸上就逐渐僵硬起来,最终成了面无表情。
背包的底面是矩形,里面寥寥放了两本书,展放在里面一点不觉得憋闷,他悄悄直立,两只小爪子扒住背包的边缘,黑豆豆似的眼睛向着外面打量。
这所学校很大,又干净又整洁,里面三三两两成团的学生们,穿着统一的制服,一个个脸上青ch.un洋溢。
由山娃带着,展放跟他一路进入一间教室。
这时候教室里只有前排有两个人在,山娃低着头来到了最后一排,将展放放进了课桌的桌肚中。
他低下身子,用手指点点展放的眉心,黝黑的眼睛中倒映着展放的小脸蛋,“小黄,你要乖啊。”
这时有人陆陆续续进来,山娃连忙坐好,将桌肚中的挡板放下,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一上午相安无事。
展放发现,这一上午时间,班级里竟然一个同山娃说话的都没有,山娃在里面格格不入,就连老师提问问题也没有点过山娃的名字。
中午时间,其他同学都各自与同伴一起去餐厅吃饭,山娃始终坐在座位上不动。
等班级中只剩下他一人,他才像是松懈下来,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伸到桌肚里,抚摸着展放的脊背。
展放窝在桌肚中一上午,极想出来活动一下腿脚,便用脑袋拱山娃的手。
山娃笑了一下,便两只手将展放托出来,两人四目相对。
山娃一直笑,展放却觉得莫名其妙,蹬着小短腿,想问他一直拎着他干嘛,结果脱口而出的是一声“汪”。
“嘘……”
山娃有些被惊倒,环视四周,见没有异常,便将展放放在膝头,从头到脚给他揉按了一会儿。
“小黄,你要乖些。”
他这么说着。
下午,展放在山娃的桌肚里睡了一下午,等山娃将他从桌肚中放回背包,他便知道这是放学了,他们总算要离开学校了。
终于可以不用一直藏起来了,展放在背包里胡乱滚了两下,在心忖道。
幸亏他不是真的狗,否则早就叫唤起来了,也不知道山娃是忘记了还是本就不在意,他虽然是狗,可还是要吃喝拉撒的。
还是早上的那个司机,接到山娃之后,便向着家里驶去。
山娃的家位于一个高档小区的别墅区。
前后各有一个院子,一大一小,共两层,单层面积差不多有近两百平。
山娃安静地进了家门,家里空d_àngd_àng得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进了自己房间,山娃才把展放放出来。
展□□急地在房间中转圈,扒着房门想要出去。
山娃见他这样子觉得有趣,嘻嘻笑了会儿,就从床底下掏出来两个大盆。
一个铺了层白色纸片,一个是食盆,里面有狗粮和清水。
显然,那白色纸片就是他的“厕所”了。
展放不情不愿地在白色纸片上尿完,故意在完事后洒到外面几滴。
山娃也不在意,拿着纸巾蹲在地上擦拭干净。
就这样,展放在学校被关在桌肚里,在家被关在卧室里,其他时间不是被山娃背着就是抱着,从来没有离开过山娃的视线。
这样的生活很让人烦躁,展放故意挠桌子板,或者故意撕咬山娃卧室的沙发,前者惹得山娃脸色煞白,展放挨了两下揍,后者则换来的是山娃温柔的笑意,他压根就不在乎沙发是否破损。
这次的幻境到底是什么?
展放蹬腿挠了挠耳朵,有些急躁起来。
凭他观察,山娃的父母时常不在家,偶尔回来也基本是深夜,与山娃一个月多才会有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