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悲苦永远阻止不了一些人继续寻欢作乐,哪怕别人的悲苦是这些人造成的。
日子过得很快,齐琼已经护送琴倚走了一半的路程,已是八月了,天气仍然炎热。在一处水流旁,琴倚一身红衣,凤冠霞帔,脸色苍白坐在水边。齐琼一身铠甲走近,抱拳道:“公主,该启程了。”
琴倚望着水流,道:“齐琼哥哥你带我走吧。”
齐琼大惊:“这……不可。”
和亲公主出逃这是多大的事,弄不好还要引起两国战火。琴倚凄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琴是因为我名字里有琴。”
齐琼道:“这只是巧合罢了。”
“嗯,巧合罢了,执念罢了。”琴倚笑着,充满了凄艳。她起身,又钻进马车里,马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此生,她的命数已定,若有来生,她定要潇洒活一场。
琴倚之事告一段落,齐琼回到长安时是九月份了。九月份,是他与弢君初遇的月份。
他的马车刚刚驶进长安,便听闻柳右相遇刺一事,所幸有惊无险,柳右相只是受了一点伤。齐琼去了皇宫交还军印,便也要启程去往江南了。此后一生,是他自己的主宰,他不用再依附何人,也不用……为何人提心吊胆。他去看了他二哥齐隼,齐隼现在是长安守城校尉,前途无限,齐燿也已经是一个少年郎,见到他也不再搂着脖子往上蹭。有时候想想,真是命运无常,分离之后又是分离。从齐隼家出来,他径直回了山庄,他大哥的墓设在那里。扫墓祭拜过后,他看着独幽阁前的梅树,坐在梅下,此处竟是野Cao萋萋,他问管家为什么不打扫这里,管家说这里闹鬼,没有人敢来打扫。
闹鬼,是弢君的魂魄回来了吗?齐琼倒是希望如此,他坐在梅树之下,观望着天空上的繁星,沐引站在一旁陪着他。他忽然道:“沐引,你来齐家几年了?”
沐引恭敬道:“十年有余了。”
“十年有余……你今后有何打算?”
沐引听出驱赶之意,忙跪下道:“沐引愿陪侍公子左右。”
齐琼取过一旁矮桌上的清酒,浅酌,道:“不必了,你回去吧。”
沐引急道:“属下早已没有家室,若不是公子带回不知往何处去,如今公子要让我去哪里?”
齐琼声音变冷:“当然是回皇宫,等着皇帝给你下一个任务。”
沐引一愣:“公子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齐琼靠着嶙峋的梅干,“你来齐家十一年我未曾亏待过你,你将我的情况事无巨细报告皇上我也不怪你,如今我已无甚价值再去窥探,你便走吧。你在我身边也应该知道我一直讨厌别人盯着我,留你只是为了堵住下一个前来窥探人的路。”
沐引无话可说,思索半晌然后道:“公子是如何发觉我的。”
“那次下霓城埋伏民星门,派你守着弢君你却非要跑来我身边。那时我身边有那么多兵士,若是你不来计划也不可能失败,可是你还是来了,除了监视我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公子……今后该当如何?”
齐琼饮尽一杯清酒,看着远处梅枝掩映间似乎有一个白衣人影,道:“依着茶铺收盈也可了此一生。”
沐引也看到那边的白影愈来愈近,道:“可你更适合在战场上厮杀。”
“现在两国和平,不用厮杀。皇上也已降低税收,百姓也不必那么苦。”齐琼对那个白影笑道:“你怎么来了?”温柔又无奈,带着宠溺。
“你退下吧。”齐琼低声对沐引说,沐引叩首,向白衣人影道:“小公子。”这才退下了。
白衣人影从梅树间出来,是一个少年,容貌精美,墨发轻束。他一笑生花:“公子怎么来了这么久?”
齐琼伸手,他顺势握住他的手坐在齐琼身旁,齐琼笑道:“不是说这里闹鬼不敢来吗?”
白衣少年道:“可是你刚从长安回来便来了这里,久久不归。”
齐琼调笑道:“你想我了?”
少年偏过头:“没有,想来看看这个就算闹鬼你也要来的地方。”
齐琼给他倒上一杯清酒:“这个地方到了冬天,血梅开放的时候,甚是壮观。”
少年接过清酒,叹道:“冬天将至,梅花欲盛,我们却要走了。”
齐琼一愣,随后拍一下他的脑袋,似是斥道:“怎么十五六岁的说话就像五六十岁一样。过了元宵我们便回来,那时梅花正开呢。”
少年不明所以,他不是十五六岁,而且齐琼说过他们去了江南也许就不回来了。他疑问道:“公子所言何意?”
齐琼拥住他,低声道:“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只要你想看我们就回来看。”
“可是生气了?”
“弢君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生气了便是生气了。”
“我没有。只是看着梅花欲盛,我们却要走了。”
“怎么十五六岁的说话就像五六十岁一样。过了元宵我们便回来,那时梅花正开呢。”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弢君一世,瞬息浮生,竟是薄命如斯。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同一夜晚,在柳右相府邸。柳右相府邸奢华无比,古物珍玩不可计数,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样式精巧。柳右相府里的人却乱作一团,一个丫头拦住一个面色急切的小厮,询问道:“这位大哥,我刚来府上,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人人如此慌急?”
小厮见她眼睛灵动,似有一潭秋水,便停住解释道:“今早发现柳大人死于房中。”
丫头一惊:“柳大人是朝廷右相,怎么会突然死亡?”
小厮看了看周围,丫头识相的凑过来,小厮悄声道:“听说前几日柳大人参加了一个宴会,听了一曲琴曲便慌急回来,路上遭到刺客偷袭,中了一个飞镖,飞镖上竟然涂毒,今日是毒发了。”
丫头掩口惊讶道:“是谁敢袭击当朝右相?”
小厮:“听说是九机门的暗器,这件事自有人审问,不用你我担忧。快去前厅吧,夫人召唤所有人前去。”
“好。”丫头点点头,等到小厮远去她却还是停在原地,笑意盈盈。后方的假山里出来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丫头回头道:“殿主,事情如计划发展。”
男子点点头,丫头又道:“原来柳右相果真害怕那首琴曲,竟然一听就跑了回来。”
男子抬眸,丫头继续道:“可是有一点疑问,为什么他中镖时说的却是对不起?”
男子摇摇头,示意丫头快走,丫头脱去外衫,里面是一身黑衣。两人踩着假山、踩着墙头房檐走了。尽管相府混乱,巡逻又严谨,他们还是躲开守卫出了相府。
此后九机门便在朝廷悬赏之列,九机门对这飞来横祸大为无奈,却也只能低调行事,很多九机门部众都要脱离九机门。与朝廷为敌,与国家为敌,甚至为了赏银很多门派都在追杀他们,他们实在无力承受,九机门遭此大劫之后一败不起,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何人陷害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与谁结仇竟让那人不惜杀害朝廷命官也要嫁祸给他们。九机门门主和门内十位长老开了大会,无法分析出因果,只好往南方躲去。
回到齐琼这边,齐琼在山庄内歇息了几日,要走的前面,他终于候到了独幽阁里的鬼。那时他在屋外走廊里坐着,忽然听到独幽阁内传来声响,他把灯交予一旁的白衣少年,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随后他轻轻走进去,在月色迷朦里,他看到一个黑影卧在弢君以前的睡塌上,黑影听到声响立即翻窗走了,他刚想去追,身后又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半晌后白衣少年抬着灯喘着气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道:“我看到了,我看到那个鬼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