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子安,叫子安可好?”
楚宴在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露出一个微笑来。
子安……子安……
纵使纪止云想让他去死,嫌他碍眼,却有一个人希望他安好。
他不知道,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多么珍贵。
楚宴眼底含着泪:“好。”
正在此时,医师终于赶来。
楚宴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知多久把了脉,又不知多久熬了药。总归他醒来的时候,一碗一碗的苦药喝下,有些还是在他睡梦之中灌下去的。
燕王不知守了他多久,眼下的青黑越发严重。
楚宴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侧脸。
可手到了半途中,楚宴又凝固住。
前方似有巨大的阻力,让他不得前进一步。
那小小的距离对楚宴来说,都堪比洪渊。
楚宴心底那点暖意被驱散,重新合上双眼,他贪恋,想要靠近,却知道无法靠近。
因为他快死了。
一个快死之人,如何能受得起活人的爱?
楚宴重新昏睡了过去,这一次却夹杂着深深的不甘。
倘若他还是完好健康的身体,又怎会……连回应一下也不敢?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有什么声响:“陈周,别掌灯进来,他会睡得不安宁的。”
“王上已经陪在公子身边三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再过十来天就是王上生辰,会有许多使臣来此,王上要保重身体啊。”
“不必。”
陈周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你去吧,寡人在这里守着,他额头的烧已经退了,这会儿应当没事了。”
“可七国使臣们一个个的到来,大王总该得召见一下他们……”
“以后兴许还有很多机会召见他们,可能陪伴在叶霖身边的时间……却不多了。”
陈周想起医师们的话,忍不住擦了下眼泪:“好,奴去把各地军情拿过来,让大王就在公子寝宫批阅。”
“嗯。”
等陈周走后,燕王静静的凝视着床上的楚宴,不知自己对楚宴的感情从何而起。
大约对他生了怜,又从怜生了爱。
他的感情复杂而浓烈,燕王竟对纪止云心生妒忌。
这个人在生命快要燃尽的时候,依旧心心念念都是纪止云。
他的心破开了一道口子,尝到了苦味,这是楚宴给他带来的滋味。
—
几日过后,楚宴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
十一月下旬,天气越发寒冷。偶尔几个晴天,也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过。
楚宴身体发软,想喊人来扶他起身,想出去走走。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太监,楚宴记得燕离曾易容成他的样子,因此小太监伺候自己穿衣的时候,楚宴注视着他的脸许久。
“公子,可是奴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宴回过神来,只轻轻摇头。
总不能说……怀疑他是燕离吧?
“公子想去什么地方散心?医师说你身子还弱,不能受凉的。”
“不会离这边太远,就……上次没被砍掉的那颗梅树那里吧。”楚宴上次折了一支梅花送给燕王,因此那颗梅树才得以幸存。
小太监点了点头,那个地方倒是不远,又有风景可看。
等楚宴穿好了大衣,他便扶着楚宴去了那个地方。
公子身上馨香缭人,如此近的距离,仿佛他一根发丝都是香的。小太监看得入神,他无论何时看公子,都觉得心痒动人。
终于走到那颗梅树前,楚宴抬头望着那风雪之中的梅花,一时之间入了神。
“哎呀,奴忘记拿手炉了!”
听了他的话,楚宴才回过神来:“你回宫去拿吧,正巧我也冷了。”
“可公子一人在此处……”
“这是行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去拿吧。”
小太监低头道:“诺。”
他快速的朝前小跑而去,竟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个人:“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一看是陈周公公,他吓得魂儿都差点没了:“陈公公,奴知道错了,奴是想回宫拿公子的手炉。”
披了陈周皮的燕离淡淡的嗯了一声:“下次可小心点。”
“是!”
小太监仍旧不太放心:“陈公公,奴能拜托你帮一个忙吗?”
“何事?”
“公子一人在那边赏花,我有些担心,希望公公能过去陪一会儿。”
小太监原本是想指一下那边的,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副极美的画面——
楚宴踮起脚似乎想要折下树上的花枝,梅树上还积累着白雪,他轻轻摇动的时候白雪就簌簌而落,全都洒在他的四周。他想要折下的那支花太高了,摇动了两下树枝,却没有折下。
楚宴紧拧着眉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那被染了雪水的指尖,微微的泛起了粉,真是每一处都好看到了极点。
“很美是吧?”
小太监蓦然回过了神,立即低下了头。
“美得想据为己有,让见到他的人全都疯狂的朝他涌去,连咱们这种太监……也会生出点绮念。”
小太监脸色苍白:“陈公公……”
燕离看向了他:“你和我,是不是有同样的心思?”
“奴、奴……”
燕离知道他未免如自己陷得那般深,兴许还不是爱。只是对美,大多数人都会起点其他的想法。
“呵,你去拿手炉吧。”
小太监惊出了一身冷汗:“诺。”
等他走后,燕离径直的去到了楚宴那边。
“公子想要那支花?”
楚宴转过头,看到的却是陈周:“嗯。”
“可花枝这么高,其他花也开得同样漂亮,公子何不要另外的花?”
楚宴眼神微闪:“除了那个,我什么也不想要。”
燕离听了,不由轻笑了一声:“真是……任性的小公子。”
陈周是不敢这样同他说话的,楚宴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燕离?”
燕离笑意更深了,却没反驳楚宴的话,而是朝楚宴说:“向你借一样东西。”
他还没等楚宴反应过来,便将楚宴的发带抽下,发丝顿时散开,迤逦在白狐的披风上。墨发极深,而白狐毛也似雪,这样的他颇具慵懒的美感。
燕离夺走了自己的发带,楚宴脸色微沉,似要发作。
而没想到的是,燕离竟然将发带前端栓了一个小石子,朝高处的树枝丢了过去。他紧紧握住另一头,让发带将那树枝压下,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燕离为他摘下,又将发带拴在花枝上,一同递给了楚宴。
这画面有种莫名的美感,特别是将发带拴在梅枝上。
楚宴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对燕离刚才的举动也渐渐消了气。
“陈周是燕王身边的人,做事样样都被盯着。你怎易容成他的模样?不怕被发现吗?”
燕离勾起嘴角:“今日进宫自然有事,却没想到来此处也能遇上你,不是缘分是什么?”
楚宴叹了口气:“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我寝殿吧。”
燕离一挑眉,笑容里带了点深意。
楚宴拿着梅花,花枝上还滴着白雪,衬得梅花更加艳红娇嫩。红梅的香味不似腊梅那么浓郁,幽幽暗香扑鼻,还夹杂着雪水的味道。
楚宴盯着那支梅花许久,想着回去找个瓶子放起来。
等好不容易到了寝殿,小太监见着他回来了,还觉得吃惊:“公子不是在那边赏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面太冷。”
小太监有些自责:“原想着拿了手炉,在给公子装些糕点送过去的,没想到竟让公子比我先一步回来了。”
“没事,你先下去吧。”楚宴又想着手中还拿着梅花,便朝小太监说,“把这支梅花装进瓶子……送到王上那边。”
“诺。”
等小太监出去,屋内就剩下楚宴和燕离二人,燕离忧愁的叹了口气:“那可是我摘下来送给你的,上面还绑了你的发带,竟被你这般无情,转眼就送给了王兄。”
燕离调侃的说着,原本是想楚宴如往常一样反驳他,骂他胡闹。
可楚宴听了自己的话,反而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呢喃的说:“他……喜欢梅花。”
燕离嘴角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看着这样的楚宴,竟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你喜欢上王兄了?”
楚宴回过神来,微微蹙眉:“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