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一笑,正欲再说什么,却在视线触及街道的最后一个摊位时猛的愣了一下,连带着冲到嘴边儿的话也在犹豫间被彻底吞了回去。
这表现实在是有些奇怪过头。
叶昱看着之后,也下意识随了他的视线,跟着一同朝那边儿的商铺看了过去。
似乎是个卖泥雕的。
至少就这样看去,那桌上摆着大大小小,都是些泥巴捏出来的人偶模型。
可是这东西先不提精致与否,就种类来说,也是在不像是能入了魔尊大人法眼的啊?
叶昱有些奇怪。
然而这种奇怪没有持续太久。
当视线向上,看清摊位后面儿站着的人后,眼中所有的情绪就只剩下了揶揄。
口中轻轻啧了两声,叶昱抱着胳膊看向白瑜:“你不是说你对他不感兴趣?怎么这刚见着人,立马就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白瑜不悦的哼了一声,欲盖弥彰似得错了视线。而后还是忍不住道:“我就是觉得他有问题,没别的意思。”
叶昱笑了:“那过去看看不就是了?”
白瑜没有应声。
但就动作来看,他也是接受了叶昱的提议。
也不知是真像白瑜说的有问题,还是确实是个巧合。那个泥塑摊的摊主,还正好就是两人吃早餐的时候,那个坐在他们对面儿位置上的狐妖本人。
虽说当时吃饭的时候他是背对着叶昱,具体长个什么样子也没能看清。可不论是人是妖,每个种族、每个个体身上的气息都不相同。不论外貌改变与否,气息都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叶昱才能在抬眼的瞬间确定,这就是那只狐狸没错。
现在能看着正脸儿,在走过去的路上,两人便也好好将狐妖打量了一番。倒是有些奇怪,这人虽说是个狐狸,但周身却没有记忆中的狐妖该有的妖媚。
他一身白衣胜雪,干净的找不出一丝杂色。那一头黑发也是挽的恰到好处,就像是一片不染杂色的丝绸似得,铺的好不顺贴。
额前有几缕头发被别在耳后,下面儿是柳眉狐眼,衬着他雪白的肤色,虽不至于像叶昱那般让人一眼不忘,但要说起来,也确实是个美人。
在叶昱两人走过去的这一路上,他们在打量狐妖,狐妖也在打量着他们。
直到人走到跟前,后者才主动的拱了拱手,给两人行了礼道:“小生见过二位上仙。”
白瑜挑眉不语。
叶昱则是冲他回了一礼,摇摇头道:“我二人只是见你这摊子上的物件新奇的紧,想来看看而已。没别的意思,道友也莫要多心。”
狐妖听他这么一说,面上表情倒是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露了个让人不怎么讨厌的微笑,便点点头道:“上仙喜欢的话,那便请尽管看看,这都是小生家乡那边儿的手艺,若是做的不好,也还请两位莫要嫌弃。”
这话不论是措辞还是语调,都让人听着感觉甚为舒服。
哪怕白瑜看着这狐妖还是总觉得不太舒服,可在人跟前站着,他也实在是找不出一点儿违和感来。
左右无法,他咬了咬牙,最后也只好低下脑袋,和叶昱一起看起了桌上的那些泥塑。
之前那一扫而过的看法也就是观了个大概,具体是什么情况两人其实也都没看清。可这在边儿上一看,不只是白瑜,就连向来见多识广的叶昱也被这桌上的物件弄得愣了一下。
这一桌摆的泥塑,个个都是人物。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个个长相不同体态不同,甚至脸上的表情和神色也各不相同。
但同样的是,这每一个泥塑都刻的像真的一样,不论是表情动作甚至衣服上的皱痕,都精致得让人忍不住想去赞叹一二。
叶昱在这方面向来不是个吝啬的人,因而在看了一圈后,他便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声道:“先生这手艺,可实在是让人佩服。”
“上仙谬赞了。”
狐妖摇了摇头,面上的笑意还是那般轻轻柔柔的让人舒服。随便捏了个离他最近的泥人起来,看了一眼,他叹了声道:“这些虽都是用心做了,可却没有一个真正和我心意的作品。因而是好是坏,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他说着,又重新将手中泥塑放回了桌上。
“咚”的一声轻响虽不算大,可就听着来看,这用力和随意的程度,倒也能衬了他那句“不合心意”了。
见这幅作态,叶昱也有些好奇。
拿过那狐妖方才扔去桌上的泥人儿。低头一看,是一个拈花轻笑的女子。
她看起来约摸是个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姣好不说,就那种羞羞答答的笑容和藏在花后的模样,也完全让这个可以握在掌心的小泥人多了些有魂儿似得感觉。
这种作品,哪怕是放在仙界,也绝对是超一流的摆置了。
叶昱看了一会儿,将泥塑放回原位时,也略有不解道:“这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或许是挺好吧。”
狐妖低头,表情如旧,也看不出个喜怒。
低低的叹了口气,他说:“这种东西在客人眼里,或许是有些新奇。因而随便拿出一个,怕是都会有人来称上一句不错。可是与我而言,我手下弄出来的这个,若是没办法让我自己沉醉,那做的再好,也不过如此。”
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也流转起了些许沉沉的色泽。面上的表情有些诡异,待悄悄看向叶昱的时候,那眼底也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叶昱和他视线一错,下意识拧了拧眉。
不只是这种眼神儿,对于他之前的解释也听的不太明白。毕竟他不是做手艺的,也不是搞创作的,因而狐妖口中的这些让他听来,反而还多了些说不出的奇怪。
具体不知,但大体来说,总归是让人不大舒服就是了。
这样一想,叶昱一时间对那摊子上的摆置,也全数失了兴致。
再看这摊主除了行为语言奇怪了些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问题。因而这又看了一眼,他便从身侧悄悄扯了扯白瑜衣袖,示意对方一同离开罢了。
对于这个提议,白瑜本人其实是挺乐意的。
要说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觉得这狐妖可疑,想要过来看看。
可等过来这边儿,在看到叶昱赞叹的样子,和发现这人看向他心上人的眼神儿表情时,他顿时就不是很想继续留在这儿了。
但问题就是,提议过来的是他,过来跟前,叶昱也确实是起了兴致。
如果他这时再说离开,那肯定是会扫了师父的兴致,直接降低他在人心里本来还算不错的评分。
因此白瑜实在是忍了又忍。
此时终于等到叶昱主动开口,便当即二话不说,牵着人就转身离开了原处。
只是两人才刚转身,后面儿那狐妖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对象明显是叶昱。
他说:“上仙,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助我完成一下,我从开始一直期待至今的完美作品吗?”
叶昱此时对这泥人已经彻底没了兴趣,况且就说他以前,也确实是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
但毕竟人开口了,就从礼仪方面来说,他也还是顿住了脚步,转身回了句道:“在下是有心,但毕竟也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技艺。因而先生所说的帮忙,怕是也恕难达成了。”
“上仙多虑了。”
狐妖见他回头,立刻眼中放光,面露喜色。
他说:“既然说了是我的作品,那自然是不需要上仙动手。只是上仙您也看出来了,小生这边儿做的泥塑皆是人形。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按着你的模样,来……”
“不愿意,不帮。”
都没等狐妖说完他到底要做什么,一旁白瑜就已经开口。
一边帮叶昱干脆拒绝,一边用尚有些霸道的姿势将人一把扯过,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原地。
直到两人走远,一直没吭声的叶昱才终于不再忍着,“噗嗤”一声笑喷了出来。
白瑜听着声音脚步一停。
扭头看着叶昱那副笑的似个偷腥小猫儿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道:“你还笑!”
“我干嘛不笑?”
叶昱本来还尚是忍着,听他这么一说,则直接哈哈笑出了声道:“你看你那个着急的想吃人似得样子,怎么你还以为你若不说,你师父就是个傻子怎的?”
白瑜撇嘴,小声嘀咕:“可不就是个傻、你!”
话说一半,“咚”的一声闷响。
白瑜委屈的捂住脑袋,一脸不服气的看向叶昱。
后者瞥他一眼,无奈道:“那狐妖确如你所说,给人的感觉是有些不太对劲。”
白瑜点头,脸上的不满却是分毫未减。
撇撇嘴,他说:“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没问题,你就要让他按你的模样去捏泥塑了?”
“当然不是。”
叶昱摇头,干脆道:“其实不瞒你说,那些泥塑虽说看着一个赛一个的精致,但我方才看了一会儿,心底总有些毛毛的不太舒服。”
白瑜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瞪大眼睛,找着知音似得惊道:“师父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我当时看着的时候也是,甚至觉得……”
“那些泥塑其实就是真人。”
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