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多分钟,他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暂时把离离这个女人赶到脑后去。
唐画依旧在厨房Cao垛上熟睡,身上多盖了一件衣服,是淳于扬的旧军装。淳于扬不知道在哪儿入睡,唐缈也懒得管,他把唐画搂在怀里,抚摸她乱蓬蓬但细软的头发,喃喃说:“别怕,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跟她拼命!”
唐画被他弄得有些醒,迷迷糊糊说:“哥……”
“嗯?”
“喝水……”
“行,我给你倒去。”
唐缈放下唐画,转到灶台前面找暖水壶,发现虽然冷锅冷灶,但灶面台面纤尘不染,各种厨具摆放整齐,碗筷都发出洁净的光。
“谁来打扫过了?”他问唐画。
唐画说:“淳。”
唐缈耸肩,心想不用猜也知道是他,此人强迫症。顺便说许多强迫症人士都是极其理x_ing的,感x_ing动物强迫不起来。
淳于扬有洁癖的毛病倒是和唐家不谋而合。
唐家人也讲究,和普通的庄户人家不一样,这个家中的各样摆设用品虽然古旧,但都擦得干干净净,桌上没有浮灰,地上没有垃圾,墙角柜脚没有蜘蛛网。唐好这个小姑娘似乎成天在家里打扫卫生,前些天井水充足的时候,傍晚还要洗一遍地。
生活习惯是长久养成的,从唐好往上推演,姥姥就极爱干净,前任家主唐竹仪必定喜好清洁,唐家的历代祖宗们想来也是井然有序……唐缈突然想到他爸爸唐亚东。
老唐不修边幅,邋遢得一言难尽,还未结婚时曾经创下三个月洗一次衣服的卫生记录,其余时间他主要在比较,比较哪件衣服、哪条裤子不够脏,还能再穿两天,一点儿新中国工人阶级的风貌都没有。后来结了婚,他老婆——也就是唐杳和唐缈的妈——用粗擀面杖抽着、打着、逼着他洗澡洗脚洗衣服,情况才稍微有所改观。
唐缈暗想:唐家人的秉x_ing是这样的,我爸那怪胎又是怎么孵出来的呢?
想到姥姥和唐好,他突然又记起离离说的那些话,感觉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东西虽小但足够恶心。
离离居然说姥姥、唐好和唐画想杀他,这大概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撇开亲缘,撇开感情,光谈利益,杀他能获得什么好处?他无钱、无业、无知识、无地位、无秘密,杀了他最多只能获得一具尸体。
这尸体也无甚用,旁人的还可能被零碎割了卖器官,他如果死在这深山老林,运不出去加上暑气熏蒸,半天就开始烂了。
“麻痹的,荒唐。”唐缈摇头冷笑。
这时候外头客堂的座钟铛铛敲响,数了数有十一声,已经深夜了。
他站起来,决定去找淳于扬。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挨淳于扬一顿摩擦。
第36章 审问之四
淳于扬自从下完了那盘盲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唐家宅院这么大,唐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但唐画知道,她喝完了水, 指了指后院方向说:“淳。”
唐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得要领:“哪里?”
“缈自己找!”唐画翻身就睡。
“……”唐缈心想:淳于扬这人不除掉不行了, 孩子都跟他学坏了, 这说话什么口气?!
他一边腹诽,一边顺着唐画所指的方向往后院去, 发现前方是祖宗祠堂后, 心里不免有些疑惧。
穿过回廊和天井, 拐弯进入小院,经过月亮门, 看到碎裂的大水缸, 他停下脚步喊:“淳于扬!”
没人回答, 他又喊了一声:“淳于扬!”
祠堂内的油灯亮了,淳于扬提着灯走出,站在门槛后面, 诧异地望着他。
“你在这里干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唐缈将双手绞在胸前:“唐画说的,那孩子一直跟探照灯似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东西。”淳于扬做了个“请”的姿势,“要不进来一起找?”
“谢了,我害怕进去。”唐缈坐在门槛上, “我要跟你谈谈。”
“谈吧。”淳于扬将油灯放在地上,继续蹲下,用手指关节在每块铺地青砖上敲着。
“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暗道, 找密室,找穿过毒水深沟出去的路。”淳于扬说,“你真想被困死在这里?”
“不想。”
淳于扬浅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想,也不会,因为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前提是我们必须把钥匙交出来。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始终不交该怎么办?你是打得过谁么?我得提醒你宅院里的三口水井都枯了,虽然存了点儿水,可十分有限。如果没有饮用水,你觉得你能熬几天?你的小妹妹又能熬几天?”
“……”唐缈也找了块碎砖,在周围地面敲了起来,问,“那你有眉目了吗?”
“没有。”淳于扬说,“顺便告诉你,司徒先生、周干部和离离也在找暗道,目前没有任何发现,你们唐家的机关都做得相当隐秘。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最有可能的地方是在姥姥的正房里。”
“姥姥的房间里?”唐缈挠头,“那应该没什么呀。”
淳于扬问:“想必你进过姥姥的正房,她的床是什么样子的?”
“床?”唐缈挠头。
姥姥有一张雕工繁复的拔步床,床上挂着纱布蚊帐,床前有小回廊,回廊两侧有柜子、椅子还有旧时放马桶的地方,犹如房中套了一间小房。
“那床上真没什么,就铺了一床打补丁的薄被子。”
“或许床下有什么。”淳于扬意味深长地说。
唐缈想了想,觉得他就是毫无根据地瞎猜:“既然你觉得姥姥的床下面有机关,那还在这儿敲什么敲?”
淳于扬摊开两手说:“因为唐家绝对不会只有一条暗道。这个祠堂的建筑模式不管在传统还是现代的住宅中都不会采用:一扇大门,没有窗,开间小,极纵深,倒像是建在地面上的防空洞,总之它不合常理,不合常理处必有妖。”
“那我是不是得开一台挖掘机配合你啊?”唐缈问。
“如果能有,再好不过。”淳于扬说。
“不打岔了。”唐缈习惯x_ing托腮,“我有话问你。”
“你再啰嗦一句‘钥匙’我就把你扔出去,我从没碰过任何钥匙。”
“不是钥匙。”
“那是什么,说。”
“你和周干部是怎么认识的?”
听唐缈这么问,淳于扬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解释过了,来唐家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诬陷我。”
“所以你不是他的旅伴?”
“当然不是,我的旅伴是你。”
这点唐缈也承认,他们从南京结伴到宜昌,走过了长长一段水路。况且周纳德说是二十几天前在北京开往武汉的列车上认识淳于扬的,这话不管在时间还是空间上都难以成立。那时候外出行路还是比较慢,二十多天内单靠普通列车和轮船,难以在北京、武汉、上海等几个城市之间来回倒腾。
唐缈说:“周干部说你是文物贩子,看中了唐家的古董,准备把它们打包卖给香港的收藏家。”
淳于扬气得想笑:“那他太小看我了,古董我家也有,或许更珍贵,还犯不着千里迢迢来偷你家的。”
“所以你不是文物贩子?”
“劝你别再问这些蠢问题,”淳于扬警告,“衬托得你像个呆子,绣花枕头一包Cao。”
唐缈心想你才是呆子呢。
“行吧,换个问题。”他问,“你还在帮日本人做事吗?”
淳于扬正在敲砖,闻言右手顿时停在半空,抬起头盯着唐缈的脸,那双神采逼人的眼睛里s_h_è 出寒光:“你刚才说什么?”
“姥姥问你,还在帮日本人做事吗?”唐缈不自觉地在门槛上靠后坐了一些。
淳于扬“呼”地站起来,逼近道:“你再说一遍。”
唐缈后退,差点儿被门槛绊倒:“干嘛?你想打人?”
淳于扬不想打人,只是忽然揪住唐缈的衣领,贴脸问:“这话是唐姥姥说的?”
唐缈为了避免跟他目光接触,立即把头扭过开去:“管是谁说的,你回答啊。”
淳于扬用力捏他的下巴,想把他拧回来。
“别啊,疼!”唐缈喊。
“唐姥姥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淳于扬有些蛮狠地追问。
唐缈说:“你少动手动脚的,有本事说句实在的!你中了我的蛊,命还在我手上呢,把我弄死了你也得死!”
淳于扬放开手:“你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