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纳德积极响应,带头加入学习小组,并且拉淳于扬一起。
淳于扬哪有心情:唐缈无缘无故睡死过去了——当然这也不一定是坏事——但是!不知道他能否醒来,什么时候醒来,以及醒来后还有没有挽救的机会……
他表象上云淡风轻,一扭头就长吁短叹,连离离这类患有严重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同志都看出他在发愁。
离离晚上睡得不错,正好有精力冷嘲热讽,但她嘲笑讽刺的对象都是唐缈,不敢有半个字涉及淳于扬。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精神奕奕都是拜淳于扬所赐,就更不敢放屁了。
淳于扬拒绝学习,司徒湖山和周干部只得邀请离离。
三个人坐下斗地主,打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离离把扑克牌一扔,说:“不玩了!又不赌钱,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纳德问:“那你要玩什么?”
“我要出去!”离离吼。
周纳德说:“对,我堂堂一个国家干部,不能被一群无知愚昧的村民非法限制人身自由,一定要想方设法出去!”
“哦,你想出什么方法来了?”司徒湖山问。
“没有!”周纳德大言不惭。
他们仨加了点儿赌注继续玩牌,居然在牌桌上找到了共识,因为三人不约而同喜欢出老千:离离偷牌,周纳德藏牌,司徒湖山赖牌。
一分钱一张牌的斗地主而已,一局输赢都很少超过一角钱,竟然玩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对方吃了。
中午十一点左右雨小了,而后渐渐停住,云开雾散,阳光普照,但山谷里依然s-hi气弥漫。
司徒湖山前前后后输了五块多钱,又心痛又懊恼,独自跑出去散步。他跳上唐家宅院的围墙,沿着走了半圈,发现深沟对面的泥土堤岸经过连续几场大雨的冲刷后分外松软,有些地方坍塌了相当大的面积。如果不能尽快出去,随着沟体越来越宽,逃离的机会就愈加渺茫。
他蹲下来观察沟里的绿色毒水,顺便把唐家的列祖列宗都拎出了来猪啊狗啊骂了一通,骂到唐缈头上时更加脏话连篇。他继续往前,走到一处时忽然停步,望着对岸若有所思。
然后,他两手一拍说:“哈哈,贫道有主意了!”
十一点半过后,淳于扬代替唐缈把解药拿了出来。
这人天生有冰冷的、不怒而威的气势,给人的压迫感不是单纯靠身高带来的,所以只有司徒湖山c-h-a嘴问了一句“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离离和周纳德都保持沉默。
没人伸手去接药丸,司徒湖山充满戒备地说:“淳于扬,看在你爷爷的份上给我说句实话,你这解药不是假的吧?”
“你可以不吃。”淳于扬打算把药丸收起来。
“你等等!”司徒湖山拦住,颇为不满,“年轻人不要火气这么大,我说过不吃了吗?”
周纳德从淳于扬手里拿了一粒药,凑到眼前细看了一会儿说:“这……这应该没问题吧?我觉得是和昨天一样的东西。”
于是离离也拿了一粒,放在鼻子下方闻来闻去,满脸的y-in郁。
“你们都可以不吃。”淳于扬再度强调。
“嘿,我还偏偏要吃了!”司徒湖山抢过一粒药,指着淳于扬的鼻子说,“这么说你小子完全站到唐缈那边去了?别忘了你也是怀疑对象之一,你不听老人言,恐怕吃亏在眼前!”
淳于扬冷冰冰地笑了一下:“是么?原来司徒先生怕我吃亏,那你为什么不把钥匙还给唐缈呢?他得到钥匙便会放我们出去,于是我就不吃亏了呀。”
司徒湖山一怔,随即愠怒道:“别胡说,我没偷他的钥匙!”
说完他一仰脖子把药丸吞了下去,离离和周纳德对视一眼,也咕咕哝哝、不甘不愿地吃了药。
淳于扬突然问:“吃出来了吗?”
“吃出来什么?”
“成分,药里面有香附和陈皮。”
“这你也能吃出来?”司徒湖山十分惊讶。
“我祖父在世时偶尔会自己开几剂药方,我小时候好奇心强,看到炮制好的中药喜欢尝着玩,也不怎么嫌苦。”淳于扬说,“香附疏肝解郁,陈皮理气健脾,一丸药里有这么两样东西,说明……”
“说明什么?”周纳德追问。
“说明它有五成的可能是胃药。”淳于扬吞下药丸,补充,“所以我认为你们都可以不吃。行了,既然唐姥姥蛊毒的解药吃过了,各自忙去吧。”
“你再等等!”司徒湖山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根本没中蛊?从头到尾是唐缈那小王八蛋撒谎骗人?”
淳于扬问:“中不中蛊有区别吗?你一样无法走出唐家,一样不肯交出钥匙。至于唐缈,他睡着了。”
司徒湖山眼珠子一转,连声说:“有区别有区别,至少那小子不来烦人啦!诸位,我有一个大计划!”
没人对他的计划感兴趣,淳于扬更是连眼皮都没抬。
司徒湖山紧接着说:“我目测这条沟最窄的地方大约在四五米,其实有三架梯子接起来,保证能到对岸!反正唐缈睡着了,诸位,咱们趁机造一座桥,远走高飞吧!”
“梯子?”淳于扬反问。
“怎么啦?”
淳于扬叹气:“司徒先生,你来到唐家之后都不观察的么?这个家里没有梯子。”
虽然离奇,但他说得没错,这么大的唐家果然没有一把梯子。
当然不是唐姥姥未卜先知,为了防止偷钥匙的贼外逃,所以提前把所有的梯子都毁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是为了预防小瞎子唐画到处乱爬,或者小瘸子唐好从高处摔下来头破血流。
唐家的梯子都被搬到了药圃旁的窝棚里。那窝棚在深沟对面,能看到,但触不可及。
于是司徒湖山把注意力转向门板。
门板是个很难控制的东西,它不像梯子能用绳子互相间扎牢,它毕竟是实心的、厚重的,想拿它们搭一座长六米以上的桥(沟虽只有四五米宽,但门板桥两头必须架实),需要力学知识。
司徒湖山开始祭坛、作法、舞剑、烧符、念咒、画Cao图。他的工程Cao图只有幼儿园大班水准,不堪入目,淳于扬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一旁。
司徒湖山痴心不改,仍要造桥,从下午忙活到晚上,又挑灯夜战,榔头、锯子、钉子、凿子叮叮当当响作一团,到了深夜十一二点才勉强拼出一个雏形。
可惜那玩意儿载重只有二十公斤,全家上下也只有唐画抱着猫能勉强过去,他自己满腔热情地跑上去跳了跳,差点没把老腰摔折了。
他愈挫愈勇,又重新开始,大半夜誓学茅以升,桥跨钱塘江,天堑变通途。
明明是四个人的事,怎么就变成他一个人拼搏了呢?
因为淳于扬在唐缈从昏睡中醒来之前不打算离开厨房,离离对于木工活一窍不通,而周干部实在笨手笨脚,刚开始劳动就一榔头敲到了自己的大拇脚趾上,差点儿没残疾。
到了后来,淳于扬实在看不下去(也因为司徒湖山秉灯夜烛,声如雷震)着手帮忙,这才算是步入正轨。
日出时分那桥主体完工,等唐缈醒来时已经大功告成,正处于装修阶段,司徒湖山在厨房进进出出,就是为了再找点儿什么材料添补添补。
唐缈受邀去参观工程学上的奇迹。
那桥就横在客堂外面,由四块长短不一的门板接起来,看着就像个破烂货。唐缈上下打量,叹息说:“你们几位差点儿把我家拆了,结果只做了这么一个东西?”
淳于扬也是睡眠不足,眼下有青色的暗影,在边上揉着太阳x_u_e说:“你行你上啊。”
“我又不急着出去。”唐缈笑了笑,“别说门外那个摇摇欲坠的玩意儿,就算你们造一座钢筋水泥大桥,不交出钥匙还是跑不了!”
淳于扬突然抓住他的手。
唐缈想抽回来,对方却紧紧钳住,唐缈放弃了:“你干嘛?”
淳于扬凝视他的指甲:“你手上的黑线好像又扩大了,半夜我去看你时,它们只有丝线一般粗细。”
唐缈想夺回手:“行了别管了,反正挺美的。”
“美?”淳于扬冷笑,“唐缈啊,别管什么钥匙了,趁还活着,多给自己烧几刀纸钱吧,连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唐缈怨毒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恰恰相反,淳于扬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一股凉气沿着唐缈的背脊升上来,他不自觉又望向了手指甲。
淳于扬说:“自求多福。”
这时候有人c-h-a嘴:“你们到底是想谈恋爱呢,还是想继续听我老人家介绍工程?”
猜也知道是司徒湖山在表达不满。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谈恋爱?”唐缈说,“我们明明在很认真很严肃很郑重地不带任何感情地谈话、谈话、谈话啊!”
“不谈恋爱牵小手干嘛?”司徒湖山严肃驱逐,“出去!”
唐缈甩开淳于扬,后者继续沉重地盯着他,他如芒在背,将双手c-h-a进了口袋。
“你从姥姥身上继承了什么?”淳于扬不依不饶,凑近耳语。
“放屁。”唐缈小声说,“跟姥姥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