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什么时候走的?”我问她。
“昨天凌晨,在睡梦中离开的。”睡梦中?你们又怎知是在睡梦中。外婆,你有没有难受地挣扎过,是不是没人陪在身边,才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死亡的痛苦。
我多么地不孝啊,您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我却在为自己得不到的爱情而顾影自怜,躲避任何人的联系,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我起身往外走去,坐在田埂上,头埋在膝盖里,回想着小时候跟外婆在一起的一幕幕,又想到五月那天与外婆最后的相见。
那天,外婆向我伸出了手,可我看到了屋里站着的她。我一个决绝的转身,没想到竟是我和外婆的永别。外婆的身体状况直线下滑,跟她的事脱不了干系,可我有什么资格责备她,我也同样横冲直撞,完全没有顾及到外婆的承受能力。
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人生的第二个耳光,我替外婆打了,没有耻辱感,有的只是深深的自责。
外婆,天儿回来了,你却不在了。悔恨是没有用的,逝者感受不到,活着的人更加痛苦,何况像我这样无情的人,痛苦也是应得的。外婆,只愿你走得安详。
法事做了两天,而我的眼泪却只流了刚来时的一次,夜晚需要守夜,舅舅和她轮流两个晚上。舅舅有舅妈照顾,而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我用刀砍过的男人。
舅妈假惺惺地来关心我,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让我想开些,还让我开口喊那个人叔叔。
我冷笑,可能吗?她是生我的人,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无法改变,连她我都不叫了,更别提一个陌生丑恶的男人。
“你有什么资格跪在这里?”我站在他们旁边,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蓝天,我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管。”是啊,他们结婚了,外婆便是他的岳母,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而我才是一个外姓者。
“蓝天,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闹。外婆在天上看着,你要让她不得安宁吗?”她站起来,拉着我的胳膊。
“你放开我!”我甩开她的手,“或许,最没有资格在这里的是我才对。所以,你都没有想过要打电话叫我回来,不是吗?”我像个失心疯的傻子,跑了出去,心神欲裂。
“蓝天——”身后有几个声音在叫我,离我越来越远。
坐在堤坝的石阶上失了神,恍惚间我想起了凌涵,想起她温婉的笑颜和她温暖的怀抱,也想起了那天被推倒在地的场景。其实都是我的错,凌涵她何错之有,反而忍受我一次次的冲动。
打开手机看,已经十二点过了,等搜索到了网络信号,手机狂震,短消息一条一条地来,我没理会。
翻出相册里凌涵的照片,我的视线再次模糊,照片里的人对我灿烂地笑着,而现实里的人怕是再不会对着我有如此笑容了。
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拨号键,我知道凌涵晚上有关机的习惯,这样做只是满足我一个简单的念想。没想到的是,手机弹指一瞬的震动,电话居然通了。
看着手里握着的电话,屏幕上已经开始了通话计时,一秒,两秒,三秒......我迅速挂断。屏幕还没暗下去,“Clouds”就跳了出来,庆幸我几乎不开铃声,不然在这大晚上的划破长空,得把我吓死。
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任它不厌其烦地震动,我没有勇气接听,也舍不得挂掉。凌涵坚持着一遍一遍地打来,终于我的防线断裂,按了接听键把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湖边的夜风吹来,让我有些哆嗦。许久,听到电话里的一声轻唤:“蓝——”
我捂住嘴,几日来的委屈、痛苦全都涌上心头,鼻头发酸眼泪流泻,我哽咽着一声一声地叫着“凌涵”的名字。
“我好想你...”除了这个,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听不到凌涵在说什么。等我哭累了,止住眼泪,说了句“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便关了手机,然后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没有被常住的痕迹,她跟那个男人没有住在这里,不然,我一定会气急之下砸了这房子。
我承认自己有时候很极端,这样的性格不是浑然天成,是生长环境的形势所逼。我也心知肚明,所以自从爱上了凌涵,我是多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阳光乐观的人,只有那样才配得上温暖的凌涵,只有那样才能让她开心快乐。
凌涵,我想为你努力改变,那么你,能否让我有这个荣幸呢?
作者有话要说:
☆、遗世独立
第三天清晨举行最后的告别仪式,冰棺里的外婆瘦骨鳞峋,苍白的面容和雪白的发丝。曾经无比地害怕面对遗体,直至今日才明白,我害怕的只是陌生的容颜。
虽然外婆躺在那里,没有了生气,但我仍觉得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只因她是我最亲的外婆,那个陪着我度过无数个黑夜的外婆!
而我又做了些什么,长大了开始嫌她唠叨,长期在外不愿回去看她,又因为父母的离异而更加疏远与外婆的亲近。外婆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亲自跟车送外婆去了火场。一路在车上不敢闭上眼睛,我要一直看着您,送您最后一程。下午下葬,就在老家屋后的小山坡上,您说您要陪着外公,守着故土。
外公过逝的时候我还小,并没有多大的印象,但也知道外公外婆的感情很好。我跪在坟前,外婆,您跟外公团聚了吗?您听到天儿叫外婆了吗?外婆,您永远都是我的外婆,我不恨她了。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送完外婆我就离开了,不想再看见某些人虚伪的嘴脸。临走前我对她说,我不恨你了,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折腾了!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她红了眼眶。
倩,冰冷的墓碑下又多了我的外婆,你们在那个世界,一定要过得很好。
外婆离开了,凌涵也被我伤害了,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上天为什么不把我带走,而是带走了爱我的你们,如果可以,我愿意承受更多的苦痛,来换取你们的健在安康。
我是不是天生就该做个无情之人,遗世独立。
外婆的过世给我的打击,不比砸人那次小。厌世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学校还是要回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等这次打开手机,手机立马“嗡嗡”地响个不停,有好多信息。韦婷、颜恒易、籽希等等,还有凌涵的!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开机?看到信息请回话。”
“蓝,你在躲我吗?我跟你道歉。”
“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等你的回音。”
“蓝,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给我回来!”
看着她一条条的短信,我的内心酸涩无比。先给韦婷他们一一回了信息,叫他们不要担心,我今天就回去了。很对不起这群同学朋友,我似乎总是任性,总是在上演无故失踪的戏码。
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去了酒吧。下午五点,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打电话叫凯文过来陪我。
“什么都不要问,我只想消遣一下。”凯文出现,我先开口。
他摇头叹气,我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去打台球吧,到时间再回来。”
打完台球,吃了饭回到酒吧,形形色色的人越来越多,音乐声震耳欲聋。趁清醒,我拿着吉他上台,凯文也招来乐队成员。
“蓝天,你要唱什么?”
“you raise me up!”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tormy seas;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 You raise me up...To more than I can be.
......
凌涵,你的存在已然成为我的精神支柱,每当悲伤饮泣,我的灵魂脆弱怠倦;每当烦扰侵袭,我的心沉重不堪。而每一次,你都会翩然而至,为我拨开愁云迷雾。
一个人下了台,乐队继续他们表演。凯文要照看全场,我坐在吧台,一杯一杯地灌酒。吧台的调酒师是一开始就被凯文他们打过招呼的,给我的酒都是不浓烈的,趋近于饮料。我也没有多管,闷头大喝。
照例有人前来搭话,谢峰他们不在,没人替我把关。今天心情不佳,对他们的请酒,来者不拒。酒可以喝,动手动脚是不能容忍的。
推推攘攘中起了冲突,手腕儿被谁扭得生疼,我十分不爽快地用另一只手打了他一拳。对方一男的,酒劲和火气一起上来,要对我动手,被前来解围的凯文他们及时制止拦下了。
然后我就神志不清地被带进了包厢休息室,头痛欲裂,比上次醉酒还要难受。我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直到有一只手拍打我的脸,令我生恶。
“谁啊,滚开……”我拍开那只手,有气无力地叫嚷。尽管长期跟男生混在一块儿,但我从不说脏话,不是不会,而是不想。这回是心情极度糟糕,又不怎么清醒,所以语气特别差。
“蓝天,你醒醒,看清楚这是谁。”又一个人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拽起来坐着狠劲儿摇晃。我努力想要撑开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眯开了一条缝儿,凯文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凯文啊,我给你添麻烦了吧?我是不是很烦,一定很烦,你们,不要管我了,我就想发泄发泄,心里难受,堵得慌,真的,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没有吧,没有......”
“蓝天,你不要这样,我没怪你。”
“是他先动手的,我不喜欢被别人碰,好恶心......”我的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眼睛也没睁开,浑身乏力,“凯文,我的手好痛,凯文,我好难过,外婆......”
“蓝天,你说什么?是不是伤哪儿了?”凯文一手稳住我的肩,一手来抓我的手腕。
“痛,痛......”我叫着,眼泪也跟着往下掉。我不想哭的,可为什么眼泪要拼命地冒出来。
“凯文,凌涵,凌涵也不理我了......”疼痛拉回了我的少许意识,“我还是一个人,多余的一个人,你知道吗,我他妈就是一混蛋,一文不值......”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要一个人活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连爱一个人都这么辛苦,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痛苦了...”我窝在沙发上,埋着头,有人坐到我边上,让我向后靠在他身上。
凯文在我面前,那后面的人是谁?我挣扎着要起身,但那人双手抱住了我,我的背部感觉到了柔软,是个女人。
“蓝天,是我,凌涵。”她的声音沙哑。
“凌涵?凌…涵…怎么可能是......”我不相信她的话。
“蓝天,真的是你老师,不信你自己看看。”凯文的声音。没有回头看她,在凯文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闻到了凌涵的气息。
对于凌涵的到来,我也只惊讶了一瞬,无非就是凯文给韦婷联系,韦婷又找了凌涵罢了。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我靠在凌涵怀里,闭上眼睛没有动,也停止了流泪。
“蓝,你还好吗?”凌涵问。我不语。
“那个,凌老师,我看蓝天的手腕儿好像不对劲,可能是刚才拉扯的时候扭到了。要不,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
“这里是不是很痛?”凌涵轻轻握住我的手腕。
“蓝天,我知道你醒了,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这算什么意思?连你老师都特地来看你了,你摆什么架子!非要让我们都担心,你才满意?”凯文的声音愠怒。
“对不起。”凯文吼醒了我,他说得对,凌涵都来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我爱的人。凌涵,你是在乎我的吧?我转过身子紧紧回抱住凌涵,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见我终于有了反应,凌涵安抚了我一会儿才拉我起身,跟凯文一起带我去了最近的一家门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