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在栈道上,化成人形,冲风上青抱拳:“那小子我们不会要他的命,不过今天你也走不了了。来吧!”
风上青拄着剑勉强支撑身体,他看了一眼金刚相,挑起眉:“好,听闻你是妖族第一高手,正配死在我风上青的剑下。”
不用号令,两人在同一时间出手。风上青虽然断去一臂,那逐风轻狂剑却是威力不减,甚至,由痛失一臂的他使来,竟又添了几分傲,几分狂!
金刚相应对起来,颇为吃力。但是他也知道风上青受了伤,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便一味地以防守为主,偶尔进攻,也不过是小心试探。
风上青又岂会给他反败为胜的机会,一招北风卷地平平荡出,内劲横扫栈道,逼得金刚相纵身一跳。风上青已料到他后招,使出九星步罡,身子轻轻一晃,竟然已到了金刚相近前,金刚相跳起落下,竟是自己往他剑上撞似的。
薛不霁不错眼地看着,风上青失了一臂,重心竟然不太稳,有时身子会往外偏几寸。然而他的剑招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妙绝伦,令人目不暇接。
薛不霁盯着风上青双脚,见他竟然在这狭窄的栈道上还能使出九星步罡,而自己却是束手束脚。两相对比,他只恨自己平日练功不够努力,未能习得风上青的精髓,若是他也能如师父一般应对自如,说不定也不会被擒!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薛不霁心头千思百转,五内煎熬,痛苦不堪。风上青与金刚相缠斗片刻,已让金刚相看出了他重心偏移的破绽,拼死强攻。
风上青错步一退,金刚相抢步上前,双掌连翻挥出,尽数拍向风上青左半边身子。风上青身子轻轻一晃,险些退到栈道之外。金刚相见他颓势已现,更是欣喜急切,连连抢攻,风上青半边身子已歪到了半空中。
金刚相运起全身妖力,双掌一推,似是笃定这一掌能让风上青毙命。然而就在他双掌推出的一瞬间,风上青从容轻点脚尖,竟然踩着他的手掌纵身一跃,翻身在他肩头一踩,将金刚相踢向栈道之外!
金刚相这才知道中计了,仓促间遽然抬手,抓住了风上青一只脚腕,带着他摔出栈道之外。
风上青一脚勾住栈道,挥剑c-h-a入石壁,倒挂在半空之中。金刚相倏然幻化出巨鹰妖相,利爪勾着风上青的足踝,振起乌云般遮天蔽日的翅膀,风上青见他要逃,抽出长庚,反手由下而上刺入巨鹰体内!
巨鹰痛嘶一声,登时失了力,带着风上青直直摔了下去!
薛不霁原本被奉冥君按着,这时忽然挣扎起来,要从步辇上跳下去。身后一道大力扯住了他,薛不霁半边身子已挂在步辇外,双眼通红,太阳x_u_e剧痛,仿佛整个人都要炸裂了一般。
喉咙中那堵塞的感觉竟然一松,薛不霁失声痛苦嘶吼大叫,这叫声如妖如兽,乖戾奇异,已不是神智清醒的人能发出的声音。
奉冥君将他死死拖住,拉上步辇,薛不霁已是状若疯癫,神志不清,叫奉冥君一巴掌打在头上,登时昏死过去。
奉冥君眼看着脚下沉沉深渊吞没了金刚相与风上青的身影,不免有些仓惶失措,看向龚长云。
龚长云当机立断道:“先离开这里。”
云蛇抬着步辇,带着上头两妖两人,远远地飞向了天边。
薛不霁浑身高热,火烧火燎,每一块肌r_ou_每一条武脉都在疼痛□□。最痛的是他的头,仿佛被风波谷的巨石砸中了一般,叫他撕心裂肺,恨不得一死以求解脱。
在那铺天盖地的疼痛之中,他模模糊糊地做起梦来。
梦中,他还是两三岁的孩童模样,叫一只苍狼叼在嘴里,在大雪地里一路没命地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似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那狼找到一个洞x_u_e,将他放在一边,用前肢将洞口刨开,又小心翼翼地咬起他的衣裳,将他塞了进去。
那苍狼将洞口用雪堆封好,只露出他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让他勉强可以呼吸。那狼看着他,忽然口吐人言,唏嘘叹气:“妖族危难当头,你大哥却只知道残害手足,皇族血脉,沦落至此,真是我族之不幸!”
年幼的他不明白苍狼在说什么,只知道笑呵呵地叫:“爹!爹!”
苍狼幽幽的绿眸看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小主人啊小主人,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你这傻孩子!”
“爹”这个发音在妖族中的意思是:好吃的,“帕帕”这个发音才是父亲、父辈的意思。
苍狼退后两步,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他不明所以,看着狼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怔怔地叫了一声爹。片刻后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带着妖兵追来,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又带着队伍往那苍狼消失的方向去了。
这雪下起来没完没了,他也不知被塞在这洞x_u_e里过了几天,天气虽冷,他身上却是热乎乎的,只是肚子饿得厉害,忍不住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舐着面前的雪。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男人狂奔过来,身后洒落点滴血迹。他跑到洞x_u_e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好半晌都没爬起来。
小孩童肚子饿得厉害,眼睛都几乎要冒绿光,那个年轻男人洒落的血滴带着特别的诱惑,让他忍不住推开了雪堆,蹒跚着连走带爬,来到男人的身后,一点点舔掉地上的血迹。
他终于觉得好受一些,身上也有了一点力气,回到男人身边。那男人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十分好看,只是这时受了伤,脸色有些灰败。他趴在男人怀里,叫了两声爹,在他身上舔来舔去,将血迹吮吸干净了,肚子也饱了,便缩进男人的怀里呼呼大睡。
他像个小火炉一般,竟让那冻得四肢僵硬的男人渐渐暖和起来,睁开眼睛。他也揉着眼睛爬起来,看了看男人,抱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叫:“爹!”
那男人将他抱起来,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小妖,是谁家的傻儿子?爹可不能乱叫,青哥听到,非得打死我不可!”
小孩童含着手指,神色懵懂,只知道乐呵呵地叫爹。
那男人将他放在一边,查看身上伤势,疑道:“怪了,我身上的伤,怎么都痊愈了……”
他站起来,从雪堆里翻找出一把剑。那剑遍体华光,仿佛天边启明星,明月不夺其辉,星斗不争其彩。
他将剑收入鞘中,四下看看,择了路便要离开。小孩童连忙爬起来,蹒跚着跟在他身后,n_ai声n_ai气地大叫:“爹!”
这男人的身影与苍狼的背影重叠,投在他清亮的瞳仁里,让他再度生出被抛弃的恐惧来。他连滚带爬,追在男人身后,不停地喊着:“爹!”
那男人无奈,终于回过头,两步走过来,低头看着小孩童。这小孩童拼命仰起头,眼前只有他两条长长的腿,和那个低着的下巴。他委屈地扑上前,抱住男人的腿,叫道:“爹!”
男人叹了口气:“若是将你丢在这里,就怕你要被其他大妖怪吃了。罢了罢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以后你就是我儿子。”
他弯下腰,把小孩童抱起来,捏了捏他的脸:“我是你们妖都的仇人,你却做了我的儿子,今后恐怕命途多舛啊。”
小孩童却什么也听不懂,只紧紧搂着男人的脖子,撒娇般蹭了蹭他有些卷曲的头发,深恐再度被抛下。
男人看他娇憨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抱着他边走边说:“青哥要是看到我多了个儿子,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提起青哥,一脸捉弄人的笑意,显然与那青哥感情甚笃。
梦中场景一换,五个男人围着逗他,阳光洒下来,驱散了严冬的酷寒。
小孩童抱着青衣道人的腿,仰着头笑眯眯地喊爹。一旁有人问道:“这孩子出身妖族,你们将他们养在身边,并非不可。只是妖族到了一定年岁,妖力倍增,容易失控,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办呢?”
青衣道人抱起那孩子,看一眼被捆着丢在一边的两名老者,说道:“我将曜山君、溧水君抓来,正是为了这事。以后每三旬一次,让他们为这孩子压制妖族血脉,十六年后,这孩子除非受到妖力激发,否则再也不会现出妖形,一生都可平安顺遂,与常人无异。”
他又转过头,对曜山君、溧水君呵斥,两君为了活命,哪怕知道压制血脉将大大减损他们二人妖力,亦不敢反对。
这时,一面色冷峻的男人站起来,说:“这两妖出身妖族,就算二哥与四弟武功盖世,亦要提防他们暗箭伤人!我以韩家的封印手段将他们妖力封住,免得他们作乱!”
他走到曜山君、溧水君身边,双手结印,内劲近乎气化,两团白色雾气环绕在他十指之间。
他默念法咒,双掌探出,按在曜山君、溧水君头上。霎时间两君神色痛苦万分,待这封印结成,这两君仿佛是给抽了筋似的,一瞬间苍老了十甲子,神情亦是委顿不堪。
梦中场景再度转换。
那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战场,四周残肢死尸堆积,天边残阳如血。青衣道人抱着薛禅真,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按在他后心,不断将内劲输给他。薛禅真却是脸色逐渐灰败了下去,宛如一朵花,由盛放转为凋零。
薛禅真的启明剑斜斜地c-h-a在一边,剑柄上染着血迹。
那小孩童就蹲在两人身边,虽然尚且年幼,但也懵懂地明白了死亡意味着什么,眼睛里滚出泪珠来,连声叫着:帕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