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脸红耳热的江海西,已经把他和薛不霁隐居后要养的狗的名字取好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江海西这才回过神,赶忙从师哥身上爬起来,将房门打开。婆娑宫的女弟子正端着午饭站在门口,将他们两人面红耳赤,衣冠不整,刹那间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对江海西道:“宫主,要不要叫厨房再做个牛鞭炒韭菜?”
薛不霁和江海西吃了午饭,便坐在一起商议两日后参加集会之事。
江海西把第一次参加集会的情形说了,原来他们集会,是在月照江上。
只不过这十八名圣教成员,人人都黑衣蒙面,江面上散得远,看不清面容。
“在初次参加集会之前,会有圣教左右使验明正身。”
“他们要怎样验明正身?会让我证明袁策是我杀的么?”
“这个你大可放心,他们会有办法。”
薛不霁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确保万无一失,才与江海西道别。
到了集会这天,时辰将近,薛不霁变做白虎,在月色下赶往照月江。
月照江边,高高挑着一盏黄纸灯笼,灯下站着两个身着轻纱的漂亮女人。薛不霁赶忙变成人,还未靠近,其中一女就开了口,声音在晚风中遥遥送来:“薛少侠,吾等在此地恭候多时了。”
还隔得老远,她声音却如此清晰,看来也是个内功高手。薛不霁走上前,冲她一礼,问道:“二位怎么会等我?”
那女子抿嘴一笑:“您杀了我教内的袁弟兄,我们早就知道您,是您不知道我们罢了。”
薛不霁心中一凛,没想到这圣教居然如此手眼通天,他登时有了一种一直被人暗中窥伺的不寒而栗之感。
那女子眼波微动,看着薛不霁,似乎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她笑道:“薛少侠,既然您星夜来此,想必是也有了皈依圣教之意,是吗?”
薛不霁点头:“正是。”
“那就好。往后您是我们圣教的弟兄,可以不必惧怕,只要您对圣教忠心不二,圣教不会亏待您的。”
薛不霁点头,那女子便提着一个大肚窄口胎瓷瓶上来:“薛少侠,入教的仪式,须得由教主亲自为您主持。我二人先为您打点一二。”
她伸手放在薛不霁肩头,薛不霁只觉得巨力传来,仿佛肩头担着大山一般,他运劲抵抗,愈是抵抗,那肩头的力就越是沉重。他额头已渗出汗珠,看那女子,脸上竟然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薛不霁不由得单膝跪了下去,抬头看着女子。那女子收回手,举起瓷瓶,从他头顶倾倒,瓷瓶中金黄色的油脂流下,兜头浇满他全身。
这种油散发着一种奇特清香,闻之令人忘俗,浇遍全身时,薛不霁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泰不已,内功运转,竟隐隐有再进一层之势。
薛不霁看着眼前的女人,见她明眸皓齿,眉眼间更有一种熟悉之感,不禁问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微微一笑,收好瓷瓶,将薛不霁扶起来:“薛弟兄,往后咱们共同侍奉圣教,不必如此拘谨。你叫我爱雪使吧。”
她错开身,微微俯下身子:“薛弟兄,请吧。标有庚戊的金莲,就是你的席位。”
江面上远处烛光点点,原来集会就在这照月江江心之中。
薛不霁提气踏水而去,转过头看了一眼江岸的爱雪使。她背影婀娜,叫薛不霁心中更生熟悉之感。
天心一轮圆月,照着一顷宽广无垠的江水。满天星河倒映在水中,仿佛金沙玉石,随着江水波涛不断涌动。
江面浮动着淡淡的雾气,雾气之中,目力所及之处,似乎有一点微光闪烁。薛不霁提气,踩水渡江,狂奔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照月江心。
只见江心中漂浮着十八朵金莲,众星捧月一般合围着一片青色叶子。这十八朵金莲,有一半已经站上了人。每一朵金莲前都标有字号。薛不霁提气一跃而上,在一朵标有“庚戊”字迹的金莲中坐下。
他打量左右,这些人的确如江海西所说,黑衣蒙面,看不到面貌。也不知江海西在不在其中。
其他几人见到薛不霁满身油脂,知道他是新来的,纷纷侧目打量。薛不霁端坐不动。
很快,剩下的人也纷纷赶来,十八朵金莲不一会儿就坐满了。
云遮月掩,江面上再一次腾起茫茫雾气。只听一阵仙乐自缥缈雾气中传来,十八人左顾右盼,只见两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中心那片巨大的青色叶片上。
这两人都是教主身旁的圣使,接着,一道火红色身影从天而降,伴随着甘霖徐徐洒落。
教主仿佛一只火红的神鸟,翩翩然降临在二位圣使身前,薛不霁与他还隔着一段距离,只见他面容都仿佛隐在江面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众人站起来行礼,口中高呼明光济世。薛不霁也跟着有样学样。
教主盘膝而坐,开始传讲教义。他声音不大,薛不霁却听得清清楚楚的,看来这位教主也是内力深厚可怕。
他宣讲的教义薛不霁留神听了,说的无非是些圣教创教之事。薛不霁听了片刻,便有些昏昏然,等到那教主声音终于停下,他才抬起头,不甚明显地打了个呵欠。
教义宣讲完毕,教主遥遥看着薛不霁的方向:“今天咱们圣教迎来了一位新弟兄,特赐甘霖五百,黄级功法一部。”
众人齐声高呼:“明光济世!明光济世!”
薛不霁正疑惑,半空中飞来一只青鸟,羽毛轻轻抖动,甘霖自双翼下洒落,落在薛不霁头上身上。原来这甘霖灵气竟然极为浓郁,薛不霁运功,将甘霖一一吸收。
青鸟悠悠长鸣一声,指爪一松,一本秘籍落下,掉在薛不霁怀里。青鸟扑扑翅膀,转身飞走了。
薛不霁看着那青鸟飞走的方向,只觉得玄奇无比。他拿起功法秘籍翻看,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上面武功十分精妙,若当真能练成,威力不下于袁策的半步神掌。
看来这圣教委实是大手笔,难怪这么多豪杰枭雄甘于受它驱策。
若不是为了师弟,薛不霁倒是挺想加入圣教。
入教仪式做完,圣教主又开口说:“江海西或许没死,诸位在江湖上多多留神打听,若能找到此人,我教必有重赏。”
薛不霁心中一抖,抬起头来,暗道: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这教主知道我是薛不霁,他当着我的面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故意诈我?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这圣教教主或许并不清楚江海西到底死了没有,所以薛不霁前来皈依入教,便被他放入教中,好乘机将他攥在手心里,现在还只是敲打一番,试探口风,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不过薛不霁正愁这教主注意不到他。现在既然能来敲打他,那么自己就可以找机会接近教主,一探圣教的秘密。
或许那把钥匙,就在圣教。
再不济,他们也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为何一直狠狠咬着江海西不放呢。
散会时,爱雪使给了他一根线香,专门在联络时使用。
薛不霁犹豫了一下,还是原路离开,回到云梦城内。那十八个人中,一定有光明城城主和柳半成,他们害了边从白,薛不霁是要找他们报仇的,只是现在生事,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和龚长云联络了一次,为发动妖族寻找“钥匙”线索之事,龚长云来信答复,暂时没有线索。
薛不霁在去信中责备龚长云办事不利,哪知道龚长云没多久就派了一只云蛇驮着两大只藤编筐乘夜飞来。那小云蛇是奉冥君座下的那只,对薛不霁十分忌惮,在半空中把藤编筐抛下去便逃之夭夭了。
那藤编筐内满满的两筐纸片飞下来,洒满了薛不霁和韩冬至的小院子。
薛不霁十分疑惑,捡起一张,对着烛光看来,上头写着:隔壁山头黑熊精前日鬼鬼祟祟回家,手内握着一物,怀疑是钥匙。
下面是龚长云的笔迹:已查验过,乃黑熊精过冬所食番薯等物。
薛不霁抓起地上雪片般的纸张,上面内容拉拉杂杂,无一不是这种匪夷所思又令人哭笑不得的“线索”。
薛不霁没办法,也不好再为难龚长云,只得罢了。他原本想要回妖族一次,好继续向奉冥君挑战,可是龚长云劝他先将奉冥君留下,有许多事都须得派上他的用场。
这阵子,他翻看钻研圣教所发的那本秘籍,又拿去与韩冬至和边从白查看,两人是老江湖,都说这秘籍上的确是种高深武功。要不是薛不霁已有师承,倒是可以练一练。
薛不霁将那秘籍收好,等着圣教中人找他。哪知那圣教教主倒是十分沉得住气。
反倒是薛不霁不愿再等下去,将那线香点燃。不出一个时辰,一只金线鸟飞来,口中吐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月照江畔望风亭。纸条上盖着一个小印。
那金线鸟转了两圈,飞走了。薛不霁将纸条点燃,跟韩冬至招呼一声,乔装改扮一番,出了云梦城。
望风亭离云梦城不算远,薛不霁赶过去,刚好离子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没想到望风亭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薛不霁走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道:“爱雪使久等了。”
爱雪使微微一笑,问道:“薛弟兄找我过来,所为何事?若无什么要紧事,这般消遣我等,可是要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