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朋却只觉天旋地转:“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我这百年道途才过半……我的陆氏商会才起步……我、我、我不甘心!”
陆朋这番情态却没有一个修士嘲笑于他,大劫当前,若说认命,谁甘心?能拥有如今这般修为地位,他们付出了多少谁能知道?如非有大机缘他们如何能自万丈红尘中拥有这跳脱轮回的机会?斩断凡间红尘羁绊花去多少年华,之后便是数十年如一r.ì的修行,或是数十年如一r.ì费尽心机地苦心经营,多少次拼死一搏呕心沥血才有今r.ì一切谁知道?!
谁甘心一切终结在这云横峰下,终结在那些妖魔口中?谁甘心?!
这一双双不甘心的眼睛盯着阵外那些妖魔,愤怒怨恨几乎要满溢出来。
杜子腾冰凉的声音却亦在此时想起:“甘心?谁甘心?各位,当此大劫之时,无论是修真界其他门派还是我们身后的横霄剑派皆不可靠!诸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双双仿佛跳动着火光的眼睛朝杜子腾看来,他的声音却始终冰凉如故:“既然这些血奴炼制的原料是凡人和修士,这世上的凡人和修士终究有限,血奴的数量亦不可能无穷无尽的,纵然再多,只要我们一直杀将下去,终究是能斩尽杀绝!”
杜子腾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等将来是生是灭,是逃过此劫还是殒身于此,皆取决于我等自己,这一场生死相搏,拼的便是仙缘镇的大阵先破,还是我等先斩绝妖魔!阵破,我等有死无生;斩绝妖魔,我等皆可存活,今后自是天高海阔,道途再进一程!”
那一双双眼睛中的火焰此刻熊熊似欲真正燃烧起来。
何世明率先上前一步:“杜道友,你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了!斩绝妖魔我等才能有一条活路!你只管说吧,要如何做!”
杜子腾点头。
陆朋更是起身道:“不必废话了,直接告诉我们要怎么干!我老陆三岁起便失怙恃,六岁起走街要饭,这一生中差点饿死差点冻死差点被狗咬死……那么多次死劫我都逃了过来活到今天这般光鲜模样,要是死得像个怂样被外面那些鬼蜮玩意儿撕扯成碎片,我老陆绝不甘心!甭管是什么,我拼了一切也绝不认这个栽!不到得阵破的一刻,老子绝对和外面那些东西没完!”
“老子也干了!妈的,就算要死老子也要自己选个死法,要是最后变成那等不人不鬼的模样,老子宁可战死!”
“杜道友快说吧,如何去做!斩杀妖魔,我等都愿意!”
杜子腾只缓缓道来:“诸位若要问我有何妙计,这等硬拼的境况下,无论什么样的妙计皆是枉然,只有杀尽妖魔我等才有活路。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尽可能久地维持大阵,想尽一切办法多杀妖魔。大阵若是告破,我等所做一切皆付流水,所有人定无活路,这点上想必诸位应是清楚的,这大阵每r.ì消耗灵石,若诸位手中还有灵石……”
不待杜子腾再说,在场的商会修士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世明当即道:“不必多言,何某身上的灵石可悉数j_iao付。”
陆朋一脸r_ou_痛却也并没有落后多少:“我老陆虽然舍不得这些宝贝,可比起我的x_ing命,这身家……我自会再赚回来!”
旁边当即有人嘲道:“得了吧!你们陆氏商会多的是灵物灵宝,j_iao出所有灵石哪里就会要了你的身家了?我们青蔓商不矫情,这是我们商会所有的灵石,现在j_iao出来愿意全部供大阵所耗!”
陆朋大怒:“放屁,谁说不是我的身家,哼,杜道友,你收好了,老陆这些灵石可来得不容易……”
……
这般熙熙攘攘间,杜子腾竟是陆续收到了一大笔灵石,他并不推辞,悉数收下之后才道:“我已经将诸位方才给出的灵石做了登记,诸位放心,若是仙缘镇能渡此劫,今r.ì诸位所献灵石定不会白白j_iao付!”
不论将来有什么样的j_iao待,这些灵石会不会还回来,杜子腾这番话至少让这些为眼前生存割了r_ou_的商人们心中稍稍好过了一些,自然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慷慨之意。
杜子腾收下灵石之后道:“加上这笔灵石与仙缘镇之前存留的部分,我也会缓缓收缩整个大阵,就算这些妖魔继续这般下去,整个大阵持续数月不会有大碍。”
杜子腾这番话让众人稍稍放宽了心,何世明忍不住问道:“既然收缩大阵可以减少灵石消耗,杜道友为何不……”
杜子腾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一则,这仙缘镇上布下的大阵原本并无这等设阵变化之功,我需要更多的时r.ì进行一些修改,如若不然,剧烈改动会令大阵有崩塌之忧。再则,如若突然将这大阵收缩到极小,我等可以斩杀妖魔的战场亦会随之缩小,并不有利于我等斩尽妖魔,缓缓收缩一则可以令大阵稳固,二则我等必须利用这段时r.ì尽量多地斩杀妖魔,所杀越多,它们对于大阵的威胁便越少,我等可以维持的时间便越长,可以斩尽妖魔的时间便越充裕!”
说罢,杜子腾突然放出一张小小的符箓,这符箓看起来有些类似于传讯符,出了大阵之后,这符箓竟是直奔妖魔之中而去。
与此同时,杜子腾激发了一道水镜术,然后,众人便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在大阵之后,无数的妖魔似蚂蚁围着糖霜一般密密麻麻紧紧包裹,而视线延伸更远处,已是仙缘镇外,漫山遍野,皆是血奴,水镜术的视角越来越远,可血奴似乎根本没有穷尽……良久,那水镜蓦然一暗,显是那符箓已经耗尽了灵力。
不知为何,这般多到令人绝望的血奴在这一刻非但没有令众人感觉到惊惶害怕,反而胸中生出一种坚定的激昂来:是了,这些就是他们必须要应对的妖魔!再多又如何,他们一直杀下去,终是会杀尽的!
“杀光它们!”
“杀光!杀光我们就能活下去!”
“杀!!!”
直到此时,杜子腾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枉他激将压抑循循善诱巧用情境等诸多手段齐出,终是在这仙缘镇上初初立起了一股心气儿:任你再妖魔无尽,我亦要将你斩杀干净!
这是种无畏的勇气,亦是种绝境中才能迸发的激昂,而杜子腾要做的,就是趁着这股气势,将一切落实。杜子腾之前的分析令众人信服,这个大致的方案就这般定下,杜子腾亦不拖延,当即就着手大阵收缩事宜。
而整个仙缘镇上,所有人也是很快知道了现在的危机和杜子腾这一决定,若说原来在前线的斩妖除魔还带着些各式各样色彩:或是被逼无奈必须上前线,或者是为了贪图“手榴弹”“护身符”这等利器之甸,或是为了门派荣誉与自己的道德感……
那么从这一刻起,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目的出现了:为了活下去。
这场与妖魔的战争,谁赢谁活。
不必再多的动员与宣传,事关生死存亡,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无数命令如流水一般由杜子腾散发下去,所有人都立即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
不必沈仁、闻人凌和耿丽过多安排,原本那些关于轮流杀敌的休息规定渐渐被越来越多的自觉上阵、自发加时取代,杀敌、聚灵阵中恢复之后再上阵杀敌,这般近乎极限的安排下,越来越多的妖魔首级源源不绝地自前线运往镇上,同时,亦有越来越多的修士突破境界的消息传来。
而那些并不适合斗法的修士更是r.ì夜不停歇,画符、炼丹、修补法器、准备好妖魔颅骨、安排聚灵阵……似何世明、陆朋这等商会中的人物,更因为对于相应行业的熟悉程度,除了常规前线杀敌之外,还兼顾着这些后勤工作的调度指导,简直是一个人当成数个人在使唤。
就是这样,整个仙缘镇此时在杜子腾的调度下,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般轰轰转动起来,前线、后勤,紧紧相扣,每一个人都被发挥到了极致,哪怕是镇上的老弱妇孺都全力投入,所有的资源,灵石、灵物都在整合之后变成海量的物资投入战争之中。
而一支特殊的人马亦是配合着杜子腾完成另一项更重要的工作:收缩大阵。
按照杜子腾的规划,为了更长远的维持阵法,收缩大阵是必然,也正像他同众人解释那样,收缩大阵并且保持大阵的防御之能并不似他先前Cào作大阵形成口袋阵那么简单,这一支人马均是由横霄剑派弟子与镇上镇民构成,每r.ì十分忙碌于大阵边缘,协助杜子腾将阵法所需要的材料或取出、或埋下,其繁忙程度根本就不在任何前线后勤人员之下。
因为所有前线后期的人至少还有休息时间,而这支人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曾停歇,众人在前线斩妖除魔时他们在阵后进行准备,众人收工休息之后,杜子腾启动阵法,他们协助稳固,r.ì复一r.ì没有停歇。
即使以修士之能,镇上众人亦数次看到这支收阵人马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气。
如果说让其他人艰辛的动力是妖魔数量的减少,那么让这支人马如此拼命的原因只有一个——杜子腾每r.ì会领着他们去看灵石r.ì渐缩减的库存,那是种悬在头顶不得不拼命的极端危机。
而为了保证大阵的稳固,在布置之后的大阵边缘,其他非相关人员均不允许入内,这关系到阖镇人的安危,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在仙缘镇上,即使小孩儿也会被严词警告,绝不可无故在大阵边缘逗留。
在r.ì复一r.ì的辛苦中,大阵渐渐收缩,对于灵石的消耗r.ì渐减少,每r.ì一次的远程水镜术施展的时间已经成了镇上约定俗成的休息时间,每到这时,所有人会暂时停下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默默在仰峰坪上找个座坐下来,看着那水镜投影之中无穷无尽的妖魔,只看着那些必须要被斩杀干净的血奴,所有人便仿佛在心更加多了一重坚定,还不够,还有这么多妖魔,要咬紧牙关,继续努力,更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