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还在地洞中打盹,见来人是顾怀盏顿时清醒,诧异得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它打了个呵欠道:“那小子当年为了找你,险些连天都给翻过来,连根头发也没落着,你这又是突然打哪冒出来的?”
顾怀盏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归现在人在何处?”
睚眦抬了抬眼皮子道:“吾不知,已销声数十载。”
“……”顾怀盏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睚眦起身抖落鳞皮上积攒得厚厚一层灰土,看向他道:“吾睡饱了,想吃点儿道修打牙祭,顺便同你一起去探探他的下落。”
顾怀盏先是一阵欣喜,随后又一次陷入落寞:“时过境迁,我能想到的知其下落者大多都已不在人世,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睚眦道:“我睡得太久,有许多事不清楚,但长恨天中的妖兽化形后也会去世间游玩,或许可以从它们口中得知些有用的线索。”
拿定主意后顾怀盏恨不得立刻将睚眦搬出地宫,他抬着睚眦厚重的前蹄往外拉,硬生生是把那小山高的巨兽挪到了洞口。
睚眦道:“你未免太过急切,吾还要乔装打扮一番。”
顾怀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认同,放这样的睚眦出去十有八|九会吓哭小孩儿,他想了想,从地宫外折了一枝娇翠欲滴的花骨朵,反手别在睚眦龙角边,接着再次抬起它的前蹄往外拖。
睚眦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说完,凶神恶煞的凶兽转眼摇身一变成了狂傲不羁的美男子,暗红的劲装蟒袍裹身,高立的衣领乃至衣襟半敞开,半遮半掩的秀腹肌,手里握着一柄短刀,烈火般的红发上还卡着一朵嫩粉蓬松的花。
顾怀盏讪讪的放下他的手,心说不愧是凶兽,s_ao的鸭皮。
睚眦看向他道:“为何不走了。”
顾怀盏后退一步道:“还是把花拿下来吧。”
睚眦不满的说:“你这人修真麻烦。”
妖兽皆以原形在谷中活动,这儿是他们的地盘,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睚眦将它们召集到一起,这些妖兽跟排队领糖的小孩子一般,排排坐挨个上前汇报它们所知晓的情报。
妖兽与睚眦靠神交,这样最省时间不过,对视一眼就完事,不用听它们叽里呱啦讲一串子话,结果就是顾怀盏蹲在旁边,感觉自己全程在划水。
他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来围观美男与野兽深情对视。”
系统:“你之前还说睚眦长得丑。”
顾怀盏道:“之前他不丑吗?”
系统销声了一会儿后蹦出一个字:“丑。”
睚眦跟谷中妖兽眼神交流完了,伸腿踢了顾怀盏两脚让他回神。
“它们最后一次看到当归,是在茅山附近。”睚眦道。
顾怀盏皱起眉头,他对茅山有十足的偏见,总觉得与茅山搭上边就没有什么好事。
睚眦对仇恨的情绪嘴了解不过,一眼就看出顾怀盏异样,他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你跟茅山有过节?要不要吾出手帮你把他们给踏平了?”
顾怀盏看了他的手一眼,暗想果然那还是一对大蹄子。
他摇摇头道:“无事,我对这些大宗皆没有什么好感,毕竟有先前的过节在。”
睚眦抬手从上方的枝桠摘了一颗有脑袋大的果子,那古树抖了两下,又往顾怀盏脚边砸下一个。
顾怀盏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您吃素啊?”
“吃人较多。”睚眦将先前一直被他以兽形吊在口中的短刀拔出鞘,开始埋头削水果。
谷中妖兽得知他们此行要去茅山,各个自告奋勇的要一同出谷。
顾怀盏怕领着一群妖兽出谷,声势过大会引起各宗警觉,结果那些妖兽一个个化作人形,可本x_ing未变,一只雀妖毫无自觉的还想往顾怀盏肩膀上爬,变成人比他还高的几个猴精厚着脸皮往他身上挂,顾怀盏险些淹没在人堆里。
睚眦道:“走吧。”
“……”顾怀盏人在长恨天已沉入地底,倒是想走,可他走不动啊。
这些妖兽或了数千年,有腿有脚甚至还有翅膀,出个门还要他这个刚不到一百岁的小辈抱着走,当归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睚眦向前走了一段后又调头回来,问道:“你怎么回事?”
顾怀盏道:“……”我承受了我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
古象妖化形倒是小小的,骑在顾怀盏脖子上道:“快走啊。”
顾怀盏说:“你比山还重。”
古象妖很是自豪道:“我比十座山都重。”
顾怀盏道:“我乃一介人修,担不起十座山的重量。”
“麻烦。”睚眦皱着眉头将顾怀盏从人堆底下扒出来。
重整旗鼓后,顾怀盏混在一群披着人皮的妖兽堆里走出花灵里。
他们结伴从襄泽城外路过,兔狲仰着脖子往城中张望道:“也不知皇城里的那个小妹子现在如何了。”
顾怀盏道:“应当已经逝世数十载了。”
兔狲说:“胡说八道,我走得时候她还好好的。”
顾怀盏道:“凡人就是这样,你一转身,稍不留神,他们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兔狲一个激动,被顾怀盏说到暴哭。
这些妖兽虽化作人形,走起路来像模像样,可奔走快些就露出马脚,顾怀盏御剑在前,回头一看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没跌下去。
地上一些蹿跳而行的已经是较为正常的,大部分四肢并用的匍匐奔跑,飞兽化形的更是奇异,上下扑腾着双臂,蜷着双腿,尾随在他后方。
睚眦原本没有留意身后动态,见顾怀盏一脸紧张的频频向后张望,狐疑的转过头看一眼,顿时停了下来。
他厉声道:“做个人,好好走路。”
顾怀盏松了一口气,要是像刚刚那样叫别人看去了,兴许会被误会他正被一群猛鬼附身的穷追不舍。
转眼间日行千里,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来到距离茅山最近的城镇。
顾怀盏与睚眦商量,叫那些妖兽先分散开独自行动,也好方便打听风声。
像夜蝠、小雀妖、x_u_e鼠这些的妖兽,则直接化作原形,潜入茅山里头去寻一寻有没有当归的踪迹。
两天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儿风声,顾怀盏决定再去向附近的百姓打听打听,方出了客栈,便察觉身后有人在窥探自己,并且接下来一路尾随。
他故作不知,继续自顾自朝人烟罕见的地方走去,隐匿人市中的妖兽也留意到跟踪在顾怀盏身后的人,唤来同伴一同潜行在附近静观其变。
它们活了这么久,打Cao惊蛇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两名尾随着四下张望,总觉得暗中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可几次回头,都不见有人。
其中一人道:“或许这就叫做贼心虚。”
另一人道:“你说谁是贼呢?”
等他走到不见人烟的荒郊时,确认周围并没有他的同伴,两名尾随者终于肯现身,一前一后的堵住了他的去路。
顾怀盏道:“不知二位有何事?”
前方的人道:“我们掌门要见你。”
顾怀盏明知故问:“哪位掌门?为何要见我?”
那人说:“茅山掌门,有什么话当面问我们掌门便是。”
他们原本还想着要来硬的,没想到顾怀盏听闻后,点头就应了,二者满脸狐疑面面相觑。
顾怀盏朝他们迎面走去,笑如清风的说:“顾某初来乍到,劳烦二位为我带路。”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名茅山弟子态度缓和不少,倒是真像请贵客上门一样一左一右在前方带路。
将人带到茅山掌门面前后,两名弟子便先行告退。
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茅山掌门与顾怀盏记忆中那位对不上号,数百年后查无此人,在顾怀盏心里基本已经该他盖上了死人的标签。
他看着顾怀盏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想伸手捏死,又不得不留他一名的蝼蚁一般。
顶着这道嫉恶的目光,顾怀盏不卑不亢道:“不知茅山掌门请我来有何事?”
茅山掌门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有要紧事,本道的贵客闹着要见你一面,见完后你就可以滚了。”
顾怀盏颔首浅笑说:“愿为掌门效劳。”
屋外枝桠上的雀鸟探头探脑的向门内张望,转过头朝挤作一团的同伴唧唧喳喳半晌,没过一会儿后,其中两三只雀鸟拍拍翅膀飞上云霄。
说是贵客要见他,茅山长老却将他往暗道中带,一路通往地下。
顾怀盏也是头次知晓这茅山下面别有洞天,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财人力,竟然建造出这么一个金碧辉煌的囚笼。
数数道道的铁栏门打开,在他们踏入后又依次关闭,隐匿在暗处的x_u_e鼠不敢靠得太近,远远跟在后方。
走了许久之后他才将这暗道走完,视野霎时变得开阔,这座地下牢中还套着一座巨大的鸟笼,笼中陈设很是将就,一桌一椅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灵矿雕制而成。
而在顾怀盏眼中,被关在那笼子中的人却比任何一样摆件都要金贵,他诧异的睁大双眼,任是许久都没能回神,想不通为何……当归会被藏在这茅山地下,看似阶下囚一样被关在牢笼中,却又好像被精心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