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苍穹连忙跪下谢恩。
皇帝乐完一眼瞧见那梅花,却又突然道:“爱卿,你看朕画上这支梅花如何?”米苍穹抬头盯着那画道:“真是极好!又是皇上一传世佳作!”皇帝叹了口道:“罢了,起来吧。爱卿总是有心为朕分忧,可是若论这雅品,倒是还真无人能及元长啊。可惜他又……”
米苍穹忙道:“皇上莫要叹息,老奴听说此次英勇救驾的那位顾惜朝顾壮士,可是探花之才。且中举之时,年方弱冠。并且曾为太后义女招为夫婿,应当是个文采风流的人物。”而后,瞧着那梅花道:“皇上此画,老奴是不能细细品味的,但既然以梅为图,不如就请这探花郎来探赏?”赵佶听罢抚须道:“爱卿这提议倒是不错。”
第17章 探花
他对镜再次正了正仪容。
绛色吉服映着他连日难眠的苍白面容总算是遮盖了那一丝憔悴的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穿上这一套衣服,上一次,他伸手接过,心中尽是志得意满地欣喜。
风吹金榜落凡世,三十三人名字香。
然而那份欣喜还没过去,便迎来了褫夺功名,收回吉服的旨意。
身旁传来阉人特有的尖细的声音。
“公子,走吧。”
他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踏进御书房之中,撩衣跪下道:“Cao民顾惜朝,参见皇上。”他看见那明黄的衣襟摆过他眼前。
“起来吧。”他谢恩起身,见赵佶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果然是个文采风流的俊俏人物。你可知道朕赐你这一身吉服乃是何意?”
顾惜朝躬身一拜道:“Cao民驽钝,不能妄测圣意。”
赵佶道:“你也不必说这些了。朕念你舍身护驾,将功折过,而今便复你探花之名。从今往后,你即是天子门生,不必再称‘Cao民’了。”
顾惜朝眉目微动,跪下道:“承蒙皇上厚爱。”
赵佶伸手扶起他,瞧着那幅挂于壁上的画作道:“探花郎应当在琼林宴上检点芳丛,流觞赋诗。而今春闱已过,爱卿是错过这盛事了。不如就为朕品评一下这腊梅略显风采吧。”
顾惜朝立于画作之前端详片刻后道:“皇上笔力清劲,这腊梅枝干看似弯曲实则劲挺,即灵动生趣又不乏孤芳高洁。最妙的是这一对山雀依偎耳语之间诉尽雅趣闲宁。足以为佳作。但,臣以为这腊梅虽然形神俱佳,却独独缺了一缕幽芳。”
赵佶听罢喜道:“爱卿所言的确就是朕心中所想,朕今日再看这腊梅总略嫌呆板,竟然如老僧说教一般虽得禅理却不得妙趣。不知道爱卿有何建议呢?”
顾惜朝略略挑眉一笑道:“臣献丑了。私以为,于画作而言,幽芳不在其姿态,而在其色泽。软玉温香,这世间最芬芳的莫过于那一丝柔粉。若以浅粉入色点在瓣上,当得以增其芳香。”
赵佶听罢笑道:“听来甚好!”而后又有些忧心,“只是赭石朱色浓重,这浅粉可是难求。”
顾惜朝道:“皇上无需担心,不必赭石,若以胭脂藤黄入色,调以清水,应当能求得一缕梅粉。”
赵佶道:“好,来人,按顾卿所说准备!”而后又对顾惜朝笑道:“卿可愿为朕试色?”
顾惜朝拜道:“愿为皇上效劳。”
风雨楼红楼之内。
杨无邪道:“楼主不必忧心了。”
戚少商道:“我为何忧心?而今蔡京被禁足在家,众人皆避之不及。这一役我们应当是大胜。”
杨无邪摇头,“楼主自顾公子被押入内廷后几乎未曾合眼,未曾进食。”
戚少商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垂了眼睛,而后问:“军师现在觉得,顾惜朝如何?”
杨无邪道:“昔日白二背叛苏楼主,为的是权。白愁飞贪图享乐,弄权天下,女色,金银俱是他心头所好。他想要这权,无非也是谋求这些个东西,正是这些东西让他快活地好似飞在云端。可这些东西,顾惜朝似乎都不好。他好的是名,甚至连名都不是,他只求世人能够认同他。连他的品x_ing他都不屑于让人认同,他所在意的左右不过就是一身才华罢了。只怕公义,正道,对他不过是些空洞的说辞。但他偏偏又是个有真x_ing情的人。”
戚少商叹息道:“你觉得经此一役,陈念珠,蔡心空都在他面前为他而死,血溅当场。他是否真的能改过自新?”
杨无邪道:“全看楼主觉得。顾惜朝虽然一身才华,但他狠毒也好,大义也罢,全是凭心,如少儿一般率x_ing而为。此人如利刃,是斩向邪魔歪道还是斩向侠士豪客,只怕都得看他掌在谁的手中了。”
戚少商缓缓道:“他在我眼中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笑有悲,并不是一把剑。”
杨无邪道:“人与人之间总会有矛盾,误解,背叛。人和剑之间并没有。”
戚少商抬头看他问道:“那么军师你呢?”
杨无邪正色道:“老朽不过是捍卫风雨楼的一把刀。”
戚少商被杨无邪的一声“老朽”激得苦笑一声,“军师是楼中股肱,正值盛年,何来‘老朽’之说。”
杨无邪道:“我这一生,随着苏幕遮创建风雨楼,随着苏梦枕壮大风雨楼,而今又与楼主一同捍卫风雨楼,已经很久了。我养了我想养的鱼,看了我想看了书,作了我想作的诗,已经足够。而今,只剩老朽之身,随时可以拿给风雨楼。”说完,向戚少商一拜道:“戚楼主雄才大略,能随楼主,死而无憾。”
杨无邪从不欺人。他不服白愁飞,因此白愁飞任楼主之时,他隐居远走。他甚至不服王小石,因此王小石决意劫囚之后,他挺身而出要求王小石退位让贤。他也不服戚少商,因此戚少商新任楼主之时,他从未倾心相拜。而今,“散沙”行动之后,他却拜服了戚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