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吃力地伸手把嘴角的药擦去后,门磕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铁手听着戚少商匆匆的脚步声愣了很久。
戚少商的剑依然很快。
越来越快。
在狭小的庭院里,他的剑在昏暗的夜色里带出一条条虚无的弧线。
过去的一年五个月又四天里,在一路浓烈的情仇以后他的心情变得很淡。
淡的很飘忽。
赫连府张灯结彩的喜宴上,他也是那样淡淡地笑着说:“恭喜。”
虽然他还活着,还想活着,还想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地活着。
但是,他的生活好像被抽去了什么,让一切都变得清淡无味。
或许捕快官差的生涯,原本便是这样清淡无味吧。
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实在很坏。坏到诡异。坏到他都没有心思思考这种诡异。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或许已经过去了八年?九年?
他偶遇息红泪却发现她就是雷卷的心上人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空气里飘着凉凉的雨丝,无星无月。
他亦是烦躁到出来练剑,拼命地练以外而无所适从。
他的剑雪白,透亮,他的衣亦是雪白——早已脱下当年戎装。
这雪白的剑瞬间格上了一把不亮,不伶俐亦不精致的路边三两银子一把的剑。
戚少商顺着剑望上去,那张脸,那双眼睛,带着挑衅的笑意,在他冷淡的对视下那笑意缩了缩,变成了一瞬间的杀意。
一见如故。
一笑倾城。
一剑光寒!
他记得顾惜朝的剑法,凌冽,充满傲然的杀气。
而如今,他的剑法变得游离,不图攻击,却能够死死缠住敌人,在最快最迅猛的攻势下自保。
他只需要自保。因为铁手,不许他再造杀戮,也不会任由人杀他。
他下盘虚浮,腿上的创伤让他的身法略略慢了一些,一身重伤虽然已经过悉心的救治,还是削弱了他的内力。
但还好他还活着,还能执剑。
因为铁手。
因为铁手!
戚少商脸上突然极其罕见地浮起一丝冷笑。
顾惜朝的印象里,戚少商的表情或是充满赞许和欣喜的微笑,或是充满沉痛的愤怒。从未如同今日一般清淡,清淡之中还带着冷冷的嘲讽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他疑惑。他愣神的瞬间,戚少商的剑突然回转,从他的腰间划过。
他颈上的皮肤瞬间感到冰冷。
一年零五个月又三天。
他一直想着戚少商的剑法。
终于想出了这样一套可以瓦解他见过的那套最快,最凌厉,最潇洒的剑法。
但是他没有想过或者从未去想的是,在这一年零五个月又三天里,戚少商变了,剑法亦然。
他看着他,叹了口气。
戚少商的冷笑依然挂在脸上,他的剑按在他的颈边。
顾惜朝偏头看他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动手吧。”
他并没有动,也没有放手。
“如果现在你和铁手只能有一个活着,谁活着?”
顾惜朝全身一震,抬头看他,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因为不可抑制的怒意微微颤抖。他沉了眉眼,森森答道:“那么,你去死吧。”
说着左手一动,两枚暗器直取戚少商。
戚少商回剑格挡之后,化开顾惜朝的攻势,收了剑,凌空一跃,绕到顾惜朝身后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很细,他稍微用力,感觉到他温热的一下下跳动着的动脉和细小的微微颤动的喉结。
他闭着眼睛,无可奈何地说:“戚少商,你还是让人忍无可忍。”
他凑在他的耳边,缓慢而坚定地说:“若要我死,必然要先杀你。”
第2章 小雨
戚少商低头赶车。
他的左脸有些肿,嘴唇也有些肿。
坐在一旁的顾惜朝唇角带血,脖子上,手腕上各有一圈勒痕。
铁手躺在车里,凝视着车顶。
半日以前,顾惜朝如同现在一样靠在车边,冷淡道:“戚少商,听说息红泪成亲的那天你送了她一大捧蔷薇。你去采蔷薇那天,看到的满山红花比高风亮拿看山刀砍你的时候你看到的怎么样?”
戚少商猛地收回飘忽的目光回头死死盯住他。
“哦,我一直记得虎尾溪边上的杜鹃花,红的跟阮明正的袍子似的。听说,她死之前换了一身红衣?比那杜鹃花怎么样?”
“还有雷卷和沈边儿,他们……”
“够了。”
戚少商突然出手狠狠捏住了顾惜朝的手腕。
顾惜朝似乎对手腕上几乎要被捏碎的痛楚毫无感觉,轻松愉快地笑着说:“大当家的不是说跟我无话可说吗?我只是找点话题,别生气。”
戚少商松手,依回车边,缓缓说道:“你大抵没有见过晚晴小姐举起逆水寒之后金銮殿前飚开的血花。”顾惜朝转过脸,眼神瞬间变得狠毒而惨淡。
“因为那一幕,我已经把逆水寒埋在了晚晴小姐坟前。哦,对了,她忌日那天你并不能回京。不过你别担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有前往祭拜。可惜,她为她的相公而死……”戚少商偏过脸继续说,他说话的时候盯着漫天的雨丝,以至于没有防备得住顾惜朝突然的一耳光落在他的左脸上。
“是你害死她的!”
戚少商乍然挨他一耳光,牙齿磕破的唇角,却依然冷冷道:“哦?是吗?”
顾惜朝凌厉地一掌直接袭向戚少商,戚少商起手相对。两人都带上了内力,顾惜朝的内力远不如戚少商绵长,在他的掌力反震之下身子向车外飞去。戚少商飞身把人捞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