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突然开口道:“今日已晚,杂役也都睡下了,不如孙兄弟就到我房中休息,我去惜朝那里暂歇一夜吧。”
此话一出,孙顾两人皆是一脸茫然。孙青霞愣了愣,尴尬笑道:“戚楼主仗义,不必麻烦了。我既然滞留京城,一个安身的地方还是有的。既然顾公子说改日再叙,那我便改日再来探访好了。”
戚少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我风雨楼明日就扫榻以待,等孙兄弟前来,便暂住风雨楼,以便一同谋事。”
孙青霞嗤笑道:“我连琴剑都交给了顾公子,此时若要不上你风雨楼的船倒是我吃亏了。既然如此,孙某明日起便暂居风雨楼了。”而后对顾惜朝一笑道:“今日既然公子乏了,便早些休息吧。”说完对两人略一点头,提气飞墙而走。
孙青霞走后,戚顾两人对视一眼,顾惜朝转身向留白轩走去,戚少商缺一闪身拦在他跟前,伸手拦住他道:“今晚陪我说说话。”顾惜朝不动声色偏过头道:“我真的很困。”说完拂开他的手欲走,戚少商牵住他的袖子淡淡道:“不如我就摸到你窗边看着你睡觉。”
顾惜朝抬眼看他,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戚少商凝视他片刻,最终松了他的袖子,自嘲一笑道:“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喝酒聊天了。你都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说完转身道:“既然乏了,就早些休息吧。”
顾惜朝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皱着眉头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最终快步走出了庭院。
戚少商听见他走远的脚步声,才也向楼中走去。
这一晚很长。
长的超乎他的想象。
戚少商走回房,静静看着烛火,突然窗上传来一阵轻扣,他开窗,孙青霞又抱了一坛酒跳了进来。
戚少商见是他,略微垂了眼。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即然你的探子来报时,你并未要我回避,为你这份信任,我也回敬你几分安慰好了。”
而后将酒摆在桌上道:“这是难得的二十年陈酿梨花白。”
戚少商笑道:“今天要了你的琴,又要了你的剑还要喝你的酒。”
孙青霞却学着他先前的模样,抬手道:“无妨。”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但是戚少商却很快就不笑了。
他喝过很多酒,很多都是传世的美酒,但是他最挂记的却只有那一坛最烈的。
他受过很多伤,遭受过很多挫折,但是真正几乎摧折他的只有那一次最意外又最意料之中的。
孙青霞看出了他的沉默。他很能理解戚少商。
纵使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戚少商的人是顾惜朝,
最能看透戚少商的人是息红泪。
但最能理解戚少商的人却绝对是孙青霞。
即便他们才刚刚认识,但就如同手心和手背,不需要照面,却经历过几乎一样的际遇。
所以他也是最能够安慰戚少商的人,于是他开口:“你并不是不相信顾惜朝,你只是在担心。”
戚少商有一双明亮又好看的眼睛,但此刻这双眼睛很黯淡。
“你说,方应看会许给他什么?”
孙青霞不答,一把拍开酒坛,瞬间酒香溢满了整间房。
“方应看毕竟不是戚少商。”
第26章 梧桐
天刚亮。
风雨楼议事厅内已经围满了人。
刘延庆五万大军围困燕京,久攻不下,皇帝着童贯监军西北,再领十万大军务必直取燕京,明日便启程开拔。
利小吉一声长叹道:“到底还是派童贯那阉狗出征!这可少不得让金人看一场好戏了!”
张炭面色铁青怒道:“椅子上那位居然昏聩至此!也实在难得!当时真好不过一剑结果了他!”
朱大块儿道:“可……可……这下,这十五万大军围燕京,那一万守军,咱,咱起码能收回燕云了吧?”
其余人看着低头握剑坐在厅中的戚少商。
他们是武林人。
武林人并不应该过多涉足政事。
但武林存亡首先在于家国。
自徽宗即位以来, y- ín 奢无比,任用j-ian臣。短短十余载,大好河山已是满目疮痍。全国为生辰纲,花石纲所苦,民不聊生,刀兵遍地。先有宋江聚义水泊梁山,兼有灭绝王大乱山河,后有方腊兴兵江南。这些叛军虽然先后被镇压,但是江山元气已伤。
而后宋在童贯蔡京等人极力唆使下自毁檀渊之盟,败宋辽百年之好。然而在对辽作战中,却又屡战屡败。虽然在大将军种师道,赫连乐吾,文臣王庶与诸葛神侯力争之下宋徽宗暂时应允宋辽以和亲休战。但而今不过两年,金人在护步答冈一役以两万金兵大破辽七十万大军,辽国皇帝天祚帝仓皇出逃。
宋徽宗按捺不住,急忙派遣刘延庆领五万大军出兵燕京,此时更着童贯追加十万。但在宋辽之前的战役中已经向金人充分暴露了宋军之无能。金军之中素有先灭辽再伐宋传言,金国朝内重臣更是以宋在盟誓后又向辽休战,并招降辽叛将为名问责于宋。
戚少商垂着眼。
不知何时起,他思索时总会垂下眼睛,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忧郁。
杨无邪已经多次向戚少商提出金破辽之后必定兴兵南下,那时,在风雨楼面前只有两条路。其一,死守汴京;其二,南迁。
可戚少商从未回答过这个问题。
而今天,他抬起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表情,愤怒,无奈,茫然与冷酷。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唯一一个表情冷酷的人身上。
那个人也正看着他道:“无论如何,辽国倾覆已成定局。”
孙鱼点头道:“顾堂主说的不错,燕云归宋,不论日后如何,目前已成定局。只是如今童贯既然前往,到那时归来定当是奇功一件。童贯素来和蔡京沆瀣一气,贼党必定重新得势,我们必须要早作准备,抗击贼党捍卫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