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同撤了剑,变了脸色。
剑上很干净没有一丝杀人的痕迹——轿内是空的。
三人瞬间分了头。
但他们的决定并不一样。 不一样但一致。
何难过去取黄轿。
梁伤心却急攻绿轿。
突袭白轿之计已失败,他们只能两轿并攻,不同再失。
温火滚却不攻轿。 攻人。
因为正在他们击向白轿的一刻,在街角,街坊、乃至椭口、巷尾,从檐上、檐下到往后,庭前,又拥出不少人来。他们方才来不疑虑,为何轿中的人还不出手,这些涌出的人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们已经陷入一场围杀!
包抄上来的人,要远比他们预估中的多!这些人动作利落,眉目精悍,战志惊人,杀力强大,他们既像一直潜伏着守卫这三顶轿子的幽灵,又像是终生终年都在暗里等待这一场抵血涂地的杀戮,一直就等着温火滚、何难过,梁伤心的这次狙袭。
温火滚盯着这些人,只觉得他手上的冷锋,开始热了——期待热血的灌溉。
凡他剑光过处,血光暴砚。
这时候,由于温火滚的剑吸住了、杀伤了大多数的敌人,以致梁伤心和何难过可以成功的逼近并进攻黄绿二轿。
何难过连杀二人,已攻到黄轿,他正要一剑刺入,轿中的人也一击而出,竟然是个铁塔一般的汉子。
此时,天边也响起一声惊雷。
那汉子持刀在破落的轿上悍然而立,何难过心头一凌,道:“你是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哼哼一笑,提刀而起,却也不杀何难过,而是急攻向了梁伤心!他不能让人靠近绿轿,不能让人伤害绿轿中的人!
此刻,三人却一齐笑了。
朱大块儿如此紧张绿轿,那轿子中是谁?戚少商?杨无邪?还是孙鱼?
三人也更快攻向绿轿。
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在一片厮杀中,绿轿动也不动,一点声响也没有,如同神龛。
梁伤心被朱大块儿缠住,身后的风雨楼好手一拥而上,排成小阵护卫在绿轿之前与温火滚,何难过斗在一处。
温火滚此时己激起了他的杀x_ing来,正杀出了他的看家本领,他手指一动:剑已杀出了火焰,炸起了火光,剑光过处,火焰四起,原来的白轿已着火焚烧,风助火威,连同街边的摊贩帐篷也着了火,沾了火头,原先朱大块儿所乘的黄轿,虽已坍倒,也烧了起来。
其中列阵几人也被腾起的烟雾熏伤了眼睛,步伐一乱,温火滚抓住这个机会,连斩两人,杀到了绿轿之前。
他的面容都带着不可遏制的笑意,杀下去,杀下去!
杀死戚少商!
但是,此时,绿轿中一道影子激s_h_è 而出。
快而诡谲且带着一丝幽艳。
这个藏青色的轿子,垂着水绿色的珠帘,隐约的珠帘之内,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想下去,甚至也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的心口已然一麻、一疼。
然后,他看到自己左右胸肋各c-h-a了一把小刀,刀刃已没入了他的胸膛里,痛入心肺,但一时间却未断气。
到这时候,他惟有发出一声惨呼,咬牙切齿龈打颤地道:“你……你是——!”
在雨中,那个声音清冷,悦耳,带着彻骨的杀意, “连我都杀不掉戚少商,你以为你可以吗? ”
整条街道血气蒸腾,豆大的雨点淋漓地砸向人间。
何难过很难过。
梁伤心很伤心。
雨水浇在他们脸上,如同绝望的泪水。
温火滚还在地上挣扎,翻滚,扭动。
青轿中的青衣人已经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在满街的慌乱中,他镇定而雍容。
雨水打s-hi了他的卷发,却没有打s-hi他的神采。
温火滚滚出一丈以后断了气。
何难过和梁伤心面对着这如画一般俊美的年轻人和如钢铁一般铿锵的汉子以及潮水一般聚拢过来的风雨楼子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都是难得的高手。
一生参悟了很多道理,领悟了很多招式。
但从没有如同此刻一般大彻大悟。
——今天,是我死的日子!
雷纯命人放下了竹帘,遮挡住窗外凄厉的风雨声。
“不晚,戚楼主倒是来得正好。恰恰赶在这风雨之前。”
雷纯笑着看着他,她的笑可以遮蔽楚楚的月色,可以融化最坚硬的铠甲。
戚少商却在这笑意中平平静静地摇了摇头,“风雨楼,何曾畏惧风雨呢?”
雷纯还在笑,答话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低着头的人。
“不错,金风细雨楼迎风接雨而立。而今,九现神龙可是要见东风而化雨,无波而起巨浪?”
接着说下去的人带着无邪的笑意,“东风已至,何以无波?”
狄飞惊和杨无邪已经斗了很多年,他们一个精明一个狡诈,一个龙盘一个虎踞,从未分出过真正的胜负。
若只有狄飞惊,没有杨无邪,六分半堂一定已经一统京师。
若只有杨无邪,没有狄飞惊,金风细雨楼一定已经肃清武林。
然而他们并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时候能够分得清究竟谁是瑜谁是亮!
只要对方活着一天,他们便没有心情思考这种多余的问题。
只要对方活着一天,他们的目光便不敢偏移,他们的神智便不敢懈怠。
他们是敌人,是小心翼翼维护着某种默契的平衡的敌人,天敌!
雷纯却并没有参与这两人一来一往的言语,她并不爱与人交锋。从来,男人爱打硬仗,爱火拼,爱刀剑,可是这些她都不爱。但是在这风暴的中心,这权势的刀口,她却做得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好——因为她的聪灵,因为她的温柔。她是一汪清澈的水,是一缕柔艳的梦。水能灭火,柔能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