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生的艺术家。
先皇梦李后主托生而降端王,在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上,是君误国,亦或国误君?
然而此刻,他对此种种尚无知无觉。
赵佶起身,立于皇榻之前,缓缓道:“朕终于光复燕云,不辱祖宗使命!可朕这开疆拓土的奇功,竟无一曲能抒朕胸怀!”
乔贵妃听罢柔声道:“这些个乐师,虽然精通韵律曲艺,可到底不过是些优伶之属,平日里弹弄些靡靡之音也便罢了,哪个有能理解圣上的文治武功,圣人胸襟?”
赵佶嗤笑一声道:“哦?依乔娘子所言,朕可得自己研习琴艺了?”
乔贵妃摇头巧笑道:“不然,圣上万金之躯,岂能亲自鼓琴?这琴得了圣上的拨弄,岂不天灵顿开,修成精怪?”
赵佶听着只觉有趣而受用,又见乔贵妃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光华流转,忍不住道:“依乔娘子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有什么好办法?”
乔贵妃起身为赵佶杯中再斟满一杯酒,“好办法说不上,不过,臣妾倒是有个点子。”
“昔日晚晴妹妹在宫中陪伴时曾说起过,她的未婚夫君是个少年俊才,英武不凡,侠骨柔肠,除了才华无双,武艺高强以外还精通音律,善琴解音,曲旋轩昂,从不弹靡靡之音。况且臣妾听说,圣上前阵对他的忠勇有所嘉奖,私以为,这样的人物或许可以一试。”
赵佶眉头微皱道:“晚晴的夫君。朕想起来了,便是那顾惜朝?”
乔贵妃点头道,“不错。”
赵佶沉吟片刻,迟疑道:“他或能一试,可是他的妻子新丧,朕也准了他守孝三年。此刻似乎不便宣召。”
乔贵妃面带浅笑,若春花带露一般楚楚道:“他守的是一家之丧,而今却是天下之喜!孰轻孰重?臣妾以为顾公子当是明白事理的人。”
还未待赵佶说话,却听正立于一旁伺候着的米苍穹道:“若是皇上需要见他的话,老奴即刻去宣便是。”
赵佶眉眼微动,忽而瞧着米苍穹笑道:“今日晚了些,你明日去宣便是!”
顾惜朝抬眼,瞧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对温有芽道:“未时将近,走吧。”
温有芽起身开门,两人刚一出门,温有芽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公子,你有把握说服戚楼主,杨军师他们相信你么?”
顾惜朝不答,信步出了门。
温有芽两步跑向他身边道:“公子,我相信你不会和方拾舟那个贼子沆瀣一气!”
顾惜朝却淡淡道:“你倒是说说究竟什么是贼子呢?”
温有芽愣了愣,却听顾惜朝朗声道:“贼为窃者。窃钩者诛,而窃国者侯。”
温有芽跟在顾惜朝身后,两人刚至红楼,却见一干人围在院中。
顾惜朝快步上前,见米苍穹自正中转头见他来,笑道:“顾公子,可来了。”
顾惜朝眉眼微垂,见戚少商杨无邪孙鱼张炭等人均在一旁看着他。
米苍穹左手托高圣谕令牌高声道:“圣上宣顾公子即刻入宫面圣,不得有误。”
这话说如一枚石头落入了深井之中,无人答话。
米苍穹冷笑一声对戚少商道:“见圣谕如见圣上,戚楼主,你们为何不跪呢?”
张炭眉头紧皱,额角一根青筋骤然暴起,昔日张三爸惨死于米苍穹棍下情景正历历在目。孙鱼见状暗地里按住他右手。
众人眼见戚少商先缓缓垂眼,后撩衣跪下,纷纷跟着戚少商跪下。
信义厅中一片沉寂。
良久,杨无邪环顾厅中戚少商,张炭,孙鱼,唐肯,利小吉五人,开口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今日集会所为何事。”
戚少商垂眼道:“虽然出了些状况,但是大家既然都来了,该听的事情还是应当要听上一听,该商量的事情还是应当商量商量。军师且说罢。”
杨无邪点头道:“我知道三件事。其一,顾夫人忌日的那天,方应看在他夫人的坟前找过他。其二,三合楼鏖战前夕,顾惜朝曾经易容前往在城南的杂货店密会过方应看。其三,昨天抓住赵六福,自称为方应看送过密信给顾惜朝。”说着将手中的纸笺递给孙鱼等人传看,“这是顾惜朝自己拿出的‘密信’,上面方应看定计如何谋害方巨侠。”
张炭听罢忙道:“顾堂主心存报国之志毋庸置疑。我绝不信他会与方应看那厮勾结!只怕是蓄意陷害!这而今顾堂主人也不在,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我们难道要此刻给他定罪?”
唐肯亦皱眉道:“这些事确实古怪,可也不是没个蓄意陷害的可能。军师可能断定这其中并无隐情?”
杨无邪点头道:“我的确不能肯定。”
“方应看第一次见顾惜朝那日,因为方应看的武功深不可测,探子未敢上前,并无法获知他们说了什么。”
“此后,三合楼一战,顾惜朝的确尽心尽力。断无谋害楼主的意思。”
“至于密信一事,虽然赵六福如何审问都一口咬定曾为顾惜朝和方应看送过信,但他的口供也的确疑点重重。”
孙鱼看完信递给张炭,抬头道:“虽然,这些都不是确凿的事。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方应看绝对有意拉拢顾惜朝。若这信上所说之事情,都是真的……”说着,却止住言语,看向戚少商,不敢再说。
杨无邪道:“若真是他与方应看合谋害死方巨侠,那么此人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更胜从前。不得不立即除之。”
利小吉接道:“即便不是,方应看如今在朝廷之上炙手可热,日后又没有方巨侠牵制,定然权势滔天。他若是对顾惜朝许以权势高位,他是不是真的能不为所动呢?况且米苍穹这次带顾惜朝入宫,想来必定有封赏。若此刻顾惜朝得以入朝为官,皇命裹身,我们更奈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