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沉吟片刻道:“爱卿情志高雅,以探花之功名,理应入翰林大学。只是而今翰林府内职务均已有吉士任职……”
米苍穹开口道:“上月谏议大夫吕相公因顽疾乞骸骨还乡,我看顾公子琴音激荡一咏三叹,定能成为胸怀治世之才的贤臣,也能与探花郎相衬。”
赵佶皱眉思虑片刻一时也未能想到更合适的职务,便道:“诺,爱卿一身傲骨意气,倒是也合适。朕即刻着人拟旨进封!”
乔贵妃笑道:“官家既然要封赏,不如所幸再赐个新居,新堂好好供奉晚晴妹妹。也好过让她寄人篱下?”
米苍穹想了想,遂道:“昔日吕相公的宅院就很好。吕相公离京之时已经将宅子托与店宅务,近日听闻店宅务正稍作了些修整以留用。而且那个宅邸居于城北,风水通达,纳气旺而有路为助。”
赵佶笑道:“就依米公公的意思!”
乔贵妃轻摇手中蒲笑道:“米公公说的那处可是城北燕子巷?神通侯府可是在那附近?”
米苍穹道:“正是。”
顾惜朝极慢极狠地看了一眼米苍穹,瞬间收回了眼神,低首拜谢。
赵佶伸手将他扶起,而后忽而想到什么,转头对米苍穹道:“说起来,近日方爱卿为何不来赴宴?”
米苍穹一揖道:“回官家的话,方小侯爷的父亲新丧,侯爷在家治丧。”
赵佶“哦”了一声后突然问:“他的父亲,岂不是那个方……方什么什么侠?”
“正是。”
赵佶一愣道:“哎呀,他不也是个难得的英雄人物!就这么去了啊?米公公你且去替朕代为哀悼,安抚方爱卿才是。”
米苍穹诺诺道:“老奴领旨。”
刚出飞华门,在前引路的米苍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顾公子可有兴趣与老奴一同前去吊唁方巨侠?”
顾惜朝停步,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高墙朱门道:“多谢公公相邀之谊,但是惜朝今日疲乏,来日一定亲自前往吊唁致哀。”
米苍穹冷笑一声道:“公子执意要回风雨楼?”
顾惜朝道:“官家御赐的宅邸离侯爷那太近,侯府而今正有哀事,自然暂时不宜以乔迁之事冲撞。”
米苍穹叹息道:“好吧,一切全凭公子心意。只请公子莫要后悔才好。”
不待顾惜朝答话,忽见一名紫衣少年走来。那少年身后跟着六名小太监,抬着一尊红鸾顶轿,显是那少年的称辇,但他并不上坐,而是快步走在最前。
米苍穹瞧着那少年,恭敬道:“康王殿下。”
顾惜朝见状亦跟着行礼,却见这康王虽是王爵之位,衣饰相较这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却有几分寒掺。索x_ing衣裳虽质朴,眉眼却端正平顺,不失一派沉稳勇武气度。
康王赵构乃徽宗第九子,乃是宫人出身的韦婉容所生,母家无宠无权。在徽宗二十余子之中并无出众之处。索x_ing韦婉容与盛宠正眷的乔贵妃有姐妹情谊,方才在米苍穹此处得了些敬重。然宫中秘辛,旁人却并无所知。
顾惜朝只随米苍穹低首一拜道:“拜见康王殿下。”
赵构向米苍穹还礼笑道:“米公公可是要出宫?”
米苍穹点头道:“老奴领了圣上旨意去神通侯府为方侯爷的父亲致哀。”
赵构道:“也请公公代本王转达哀思。”
说罢,看向顾惜朝,两人对视之际赵构眉眼微动,笑道:“这位是?”
米苍穹道:“回殿下,这是新晋的谏议大夫顾惜朝顾大人。”
赵构打量了顾惜朝片刻,笑道:“顾大人踔绝有度,意气风发,当真是幸会。”
顾惜朝只躬身清淡道:“殿下过奖。”
赵构忽道:“顾大人可是要随同米公公去向方巨侠致哀?”
顾惜朝抬头道:“今日不去。”
赵构朗声笑道:“顾大人过了飞华门想必也是出宫还府,既然不去神通侯府。小王这时向母亲请了安需得回城北王府,不知顾大人可否同路?”
顾惜朝唇角微动,挑眉笑道:“倒是巧了,能与王爷同路。”
米苍穹面色微变,忽然向赵构一拜道:“康王殿下既然入宫请安,何不见王妃?且历来都是上午请安,王爷今日倒是滞留的久了些。”
赵构瞧他一眼,双手背后,从容道:“不瞒公公,夫人近日身体略感不适,大夫诊断后,说似是有孕。母亲欣喜难平,故多聊了许久。在这里遇到公公与顾大人,倒的确是有缘!”
米苍穹听罢道:“恭喜王爷,新婚三月即喜得麟儿!”
赵构笑道:“多谢公公了,待小儿落地,本王可有意邀方侯爷为师。还请公公一并转告侯爷,莫要推脱才是。”
米苍穹弯身笑道:“殿下厚爱,侯爷定然欣喜。”
黄顶车马止于潘楼街边,车夫下车掀帘,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顾惜朝向赵构一拜道:“有劳王爷。”
赵构抬手扶他道:“顾大人不必客气。顾大人调仪许中,声高洛下,且能得父皇如此赏识,今日寥寥数语,意犹未尽。再盼来日与君促膝长谈。”
顾惜朝道:“康王殿下过誉。今日就此作别,来日方长。”
赵构忽而冷冷笑道:“来日方长?蜉蝣之羽,朝露何依。明日复明日,万事蹉跎。”
顾惜朝沉眉道:“殿下风华正茂,何必吟此凄凉诗句?”
赵构淡淡道:“世人皆以为,锥子在囊里总会脱颖而出。可是几人会将锥子放在囊中呢?”
顾惜朝微微闭了闭眼,缓缓道:“何处可谓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