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感觉到身旁人的心绪,亦是忍不住回头一笑,这般艰难漫长之路,如果身旁没有你,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走下去?
而此时,在幽暗的蜂巢中,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炼器师被救出,整个赤煞大阵便就此慢慢空了出来。
最后,当白澍抱着怀中的王七出来之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形销骨立的青年蜷缩在白澍怀中,仿佛像个婴孩般陷入沉睡。
白澍的表情之下似有无数暗流涌动,杜子腾上前的脚步一滞,彼时是他于白澍有过承诺,如今的王七这般模样,他责任难逃。
萧辰却只是揽着自己的道侣上前,杜子腾不由自主被推到白澍身前,走到近前才发现王七确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胸膛中那银色心脏之旁亦无数深重伤痕,显是因为这异于人族之处而受过不少虐待,在沉睡中都不时面部抽搐,似乎在梦境中都在经历着折磨,这一刹那,杜子腾觉得自己仿佛都有些难以呼吸。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当你一步步越走越高时,所背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你,真的能承担起这一切而没有丝毫惶恐害怕吗?不会因为自己来得太晚而感到悔愧难当,被这悔愧压倒在半途之中吗?
看似刚刚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可是,当这一切以这般血淋淋的面目将前路的荆棘展现在眼前时,杜子腾还是止不住的面色苍白,萧辰却只是牢牢揽住他,没有说一个字,杜子腾却渐渐从那温暖有力的怀抱中汲取到了力量,他渐渐站直身形,强迫自己低头看着那些伤痕,仿佛要一道道刻入眼中,仿佛要让自己牢牢记住自己一言一行每个决定会给身后追随的人带来何等影响。
如果你因为软弱愧疚而倒下,如果不继续前进,还有多少人会像王七一般倒在这所谓弱r_ou_强食的修真规则之下,怎么可以软弱,怎么可以退让,怎么可以因为愧疚而停止前进?
他应该做的,是将心中一切的内疚痛楚变成更加强大的动力,叫更多的人免于这般的灾厄!否则又怎么对得起王七这一番痛楚?
萧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到杜子腾复又坚定平静下来的面容,他心中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多少修士,没有被强大的恶念所击倒,却反而倒在了因为善念而起的软弱情绪上,他的道侣却没有令他失望。
而后,萧辰低头一看王七,并指在他眉心一点:“神识亦曾受创,还是令他好好休息吧。”
这一指之下,王七奇异般地表情平静,好像真的陷入了安眠之中。
白澍面孔上的表情亦是略缓,这素来高傲的妖圣竟也情不自禁朝萧辰颔首致谢。
而萧辰却是再次开口道:“既然已经救回了这孩子,那重塑之事亦可重提了。”
白澍表情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辰:“你说的是……”
萧辰点头:“我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越当初约定的范畴,不必再按约定行事,可我当初承诺的一切,自会兑现。”
当初,萧辰要白澍效命,是以答应了一件事作为代价:抽离王璟神魂、为他重塑r_ou_身。
白澍此时抱着怀中的王七,双臂都有些颤抖,那为了他不惜在黑暗绝阵中苦熬岁月、甚至为了筹谋他的复活而苦苦利用妖族骸骨构思出妖灵器这样逆天之物的……他的道侣。
白澍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漫长的岁月中,最初的甜蜜时光那样短暂,简直如冬r.ì暖yá-ng般稍纵即逝,更漫长的光y-in里,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隔阂、分歧、割裂、甚至是寂静黑暗的生离死别。
如果当初知道这冗长凄离的结局,他们还会因为最初那不经意的一场甜蜜际遇而轻易许下生死契阔的誓言,甚至将这誓言牢牢铭记、甚至不敢或有一刻相忘吗?
明知后面有这样长的别离凄苦,天道又会叫他们有那样一场j_iao错相逢?
在独自醒过来的漫长时r.ì中,白澍没有一r.ì不反复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可如同他被拖上斩妖台之r.ì一般,没有任何答案。
嬉戏云水山野间那样偶然的一次对望,竟然就此刻骨铭心……天道于他们,实在太过残酷。
不论是他,亦或是王璟,只要一人能够淡忘,或许便不会这般痛楚。
可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如何能忘?
甚至还有怀中这个气息微弱睡颜安详的孩子……如何能忘?
看到这样痛楚伤神的白妖圣,杜子腾忍不住道:“源本木已然结果,其果于分离神魂有奇效……”否则当初萧辰不会将它特意移栽到漩镜塔中:“重塑神魂之事定然会成功的!”
白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亦有感激动容。
杜子腾却只觉得这是萧辰早就答应白澍之事,实在是不需要白澍感激,他知道,重塑王璟神魂r_ou_身于白澍亦有极大消耗,白澍心神波动太过剧烈的话,恐怕不利于彼时施法。他当即很快吩咐漩镜舰上空出房间:“您先好好休息养足j.īng_神,王七这里,我会好生照料的。”
白澍没有推辞,而是认真点了头,道了谢。
杜子腾看着白澍形单影只的背影远去,再看着身旁萧辰,突然心有余悸地道:“还好还好。”
萧辰微微一笑,他知道道侣是看到王璟与白澍的过往而感同身受,庆幸他们不必经历这般的痛楚别离,可是萧辰面孔上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清浅的笑容和凝视身旁道侣的认真眼神,似乎只有抓住此刻身旁的道侣才是真实。
杜子腾认真地再次重复道:“重塑神魂之事一定会成功。”
天道已经给了这对道侣这般多的磨砺,期望他们自今而后,一切顺遂。
萧辰只揽着道侣,微笑着静默不言。
靳宝很快收拢了一身血腥杀气朝萧辰躬身一礼:“掌门,此界已经d_àng涤干净,幸不辱命。”
感觉到靳宝身上那股哪怕启动了遮掩用的法器亦能隐隐感知到的强大死气,杜子腾心中忍不住嘀咕,萧辰对这些横霄剑派的修士进行过长久的秘密培训之后,将令行禁止贯彻到了极致,隐隐有了职业军人的风范就不说了,怎么似靳宝身上这死气似是更剧烈了些呢?
杜子腾未闯d_àng周末诸界之前,修为并不高,对于这些气息亦并不敏感,可是,此时当他细细感觉那死气之时,却不由得大为蹙眉,这死气截然不同于修真界的灵气,其中蕴含着极为深沉、叫修士不舒服的气息,甚至与妖族身上那些妖气也截然不同,似是自成一派,隐隐与当年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之气有隐约的关联,叫杜子腾不由得大为困惑。
要知道不论灵气、妖气,甚至那些妖魔身上混杂斑驳的气息,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能量波动,在杜子腾看来,不同类型的能量波动不同,这种波动,他脑海中有一个词,叫做频率,可以非常j.īng_准地描述能量的本质不同,不论是灵气、还是妖气,皆是能量,只是频率不同,它们的气息,都是能量因为频率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波动被神识感知而产生不同感受而已,神识中察觉到的气息相近,必然说明频率相近。
靳宝身上的能量与妖魔必然存在着某种隐形的关联。可那些妖魔的来历……据萧辰先前所说,甚至不是来源于周天诸界任何一界,且诸界通往其所在之处的路途都已经阻断,还需要时机才能开启去寻回云横峰,靳宝这一身越来越明显的死气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真是叫杜子腾百思不解。
杜子腾瞄了一眼身旁的萧辰,对方仿佛对靳宝身上那股异乎寻常的死气浑然不觉,只神情自若地与对方商讨着方才的“清理”事宜,全然不觉他们所说的是多么强大暴力之事。
而弘宇方才过来回禀,杜子腾亦要去漩镜舰上巡查那些炼器师安排的情况,这些修士亦是苦命人,遭遇这般大劫,合该好好休息一二,漩镜舰内的灵气深度调整亦需要依旧他们恢复的情况缓慢调整,甚至个别修士心神受创过剧的,也要像王七那样,亦需要借助外力来进行安眠,恢复心神。
再者,杜子腾答应了白澍要好好照顾王七,自然不是口头说说,这也是他心中觉得应该担负的责任,不看也放不下心事。
靳宝身上这事、连同寰埏的来历、萧辰那一身莫名强大的修为,在杜子腾心中都列为萧辰身上许许多多的秘密之一,反正从一开始,那混账就不肯好好j_iao待许多事情,杜子腾已经习惯了,他只想着终一r.ì他定会好好拷问的,哼哼。
此外,既然剑修们对于此界的清扫已经差不多了,那么就是该席卷收获的时刻了。锁菁行云毕竟算是个富庶的小界,还有不少东西可以带走,杜子腾可不会坐视浪费,漩镜舰上未曾参与清扫之事的修士都被他派去仔细检视,本着“浪费可耻”的j.īng_神去进行地毯式搜索了,要知道,这些混账可是途经人妖两族的血r_ou_战场都会顺手捞些“生鲜”的主,又岂会两手空空地离开?
他们忙碌地去收割之时,杜子腾亦需要坐镇漩镜舰,杜绝意外,毕竟,此时无论发生什么,漩镜舰都是他们的退路,不能有失。杜子腾在漩镜舰上忙碌检视之时,萧辰与靳宝商议得亦是差不多了,已经在列队逐一点评一众剑修在方才的表现。
事实上,在杜子腾忙着折腾进军周天诸界的大计,用种种商业手段不断侵蚀着斩梧盟与万妖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萧大盟主除了提升他自己那已经深不可测的修为,也从来没有闲着。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杜子腾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想的威力,亦明白,没有人比杜子腾更需要他的支持,为修真联盟打造堪与两族大军相抗衡、甚至是更强大的武力,这便是对杜子腾那些奇迹般的商业计划最有力的支持。
萧辰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看到,杜子腾现在在万妖军与斩梧盟身后偷偷摸摸的发展计划收敛了这么恐怖的海量财富,惊动,呃,应该说刺激到两族大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待到那两族反应过来,他们在周天诸界打得流血飘橹、陈尸百万、界壁破碎,付出这么大代价争夺地盘,最后成全的却是修真联盟这样大发战争财的小家伙……那种暴怒,啧啧,想起来都觉得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