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 作者:除零【完结】(24)

2019-04-25  作者|标签:除零

  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温灵隽紧张兮兮地拉着司空骞掉头离开了驯兽场,“我们回房间吧,我叫人把小白送到我院子去。”司空骞任由他拉着走。他的手冰凉,握着温灵隽温软的手掌,穿过嘻嘻笑着打招呼的那群年轻弟子,虽然身体因为阳光炽热而不适,但心却觉得满足而愉悦。也许是因为他正握着温灵隽的手。

  他想过,他其实向往且怀恋当年,那间宅子,那平淡温馨的生活。如果他要过那样的日子,身边那个人应当是温灵隽。

  温灵隽把司空骞带回了自己房里,关上门窗,拉上帏帘,拿起桌上的瓷杯,一边倒凉茶,一边咕咕哝哝说着话。

  司空骞脱去遮阳的衣物,走到温灵隽身边,低头亲了下他的眼尾处,哑声说:“我很想你。”

  温灵隽停了声,松手扔下茶杯,回身抱住司空骞,有些哽咽,“我也很想你。”

  近些日子,惊鸿城涌入了大量的修行者。毫无疑问,大家都是冲着传闻中的那座陵墓来的。

  惊鸿城有渡星门坐镇,沈寄傲自然无法堂而皇之地建一座沈府在这儿,但穿过最热闹的那条街道,有一座宅院是他的。或者说是沈霂野的。到处留房子这个习惯是他跟沈霂野学的,只是沈霂野低调,永远只找那些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宅子,到了一处地方,不用住客栈,好像到哪儿都有家。沈霂野带他求医时,他跟着住了几处,问及原因,沈霂野说,是为了方便和爱人到处游山玩水,有地方歇脚。那时候他还是个孩童,蜷在沈霂野怀里,撒着娇喊爹爹。生父母抛弃了他,因为他先天有疾,活不长久,沈霂野捡了他,对他好,他便当沈霂野是亲爹。他还向往着那从未见过面的“沈霂野的爱人”,下定决心见到了一定要厚着脸皮喊一声娘。可一直到他们坠下云霭崖,他都只是从仆从那里听到了几句轻飘飘不似真实的话,说沈霂野与他爱人携手赴死,但留下字据,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沈寄傲。

  于是沈寄傲成了今天的沈寄傲。

  一行人在这间宅子住了下来。沈占、顾流、青莎、王乔、赤松和一直守在惊鸿城的陈竽。房间一时有些不够住,几人商议了一下,沈占与青莎两个女子住一间,公子单独住一间,顾流为公子守门,其余几人挤在一间。倒不是大家欺负顾流,陈竽提出他们与他轮值,他不肯罢了。再一次从疯魔中清醒过来,顾流便时刻紧贴着沈寄傲,半步不离。他愈发大胆、僭越。在青莎他们看来,他这样的举止才像是疯了。

  这夜,沈寄傲用完晚饭,回房间休息,顾流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他回身关门,沈寄傲在他身后道:“出去。”顾流置若罔闻。

  “公子。”顾流关好门,转过身,跪下了。

  沈寄傲神色莫辨,“你做什么?”

  “我在多恨山时,兄长几乎每月都与我有书信来往。关于您的话,好的坏的他全说过,所以我自认是了解您的。我仰慕您。我爱慕你。天魔反噬无药可医,仙云堕能令我清醒一时,但不能清醒一世。这些日子数次服药,证明药效会愈来愈短,我终会疯癫,与死无异。我能清明的日子历历可数,我无法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地守在你身边。我知我的一切妄想于您而言都是亵渎,那么,求您赐我一死。”

  “我从未拦着你去死。”

  顾流头垂愈发低,声音带着祈求,“我想求您亲手杀了我。”

  沈寄傲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在他对沈霂野有限的记忆里,从不觉得他多痴情。沈霂野大多数时候都潇洒得好像没有那个爱人存在,在沈寄傲面前提到的次数也极少,仆从说他们相拥跳崖,他原先是不肯信的。怎么可能信?可是等他继承了沈府的一切,却骤然发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霂野藏了太多关于那个人的痕迹。他一步步崩溃地证实一切都是真的,他素未谋面却在沈霂野心中至关重要的人真的存在,他认来的、觉得全天下最好的爹爹也的确抛下了他,与那个人殉了情。一个男人。

  “过来。”

  他自幼病弱,数位医师曾断言他活不过十五岁。可他活到如今,已快要过第二个十五岁。即使是沈霂野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死。司空骞在他面前说不想活时,他根本不当真,他有那么多东西放不下,怎么可能舍得死?只有两个人在他面前说愿意死是真心实意的,一个是顾游,一个是眼下的顾流。可顾游临死前也还是挣扎的。

  顾流犹豫了会儿,依言上前。他仍然跪着。

  沈寄傲从枕下摸出一把短剑,挑起顾流的下巴。剑尖顺着下颌线往下,抵在他喉间,只要用力,顷刻间便能毙命。顾流看着沈寄傲,一直看着。他没有闪躲,没有颤抖。异常平静。眉眼间甚至隐约有几分笑意。

  沈寄傲看着他,一字一句问:“笑什么?”

  顾流愣了一下,旋即唇眼一弯,回答道:“得偿所愿,为何不笑?”

  沈寄傲收了短剑,“把上衣脱了,转过去。”

  顾流静默听从。

  沈寄傲在他背后用短剑划着什么。他清晰感受到皮开r_ou_绽,鲜血直流。每一下都疼得他轻微发抖。他茫然地想,也许在给他痛快一剑之前,公子要先折磨他一会儿。是公子救了他的x_ing命,给他机会修炼天魔残卷,公子的侍从虽多,但境界如他的也不多,他一心求死,公子看样子虽然允了,但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顾流握紧了拳,闭上眼睛,默默承受着。他想,无妨。

  最后一笔划完,短剑入鞘,沈寄傲道:“好了。”

  顾流回过身,只觉得整片背都疼麻了。

  沈寄傲伸出沾血的指抹在顾流唇上,说:“我给你个机会,真正的,得偿所愿。”

  ……

  温灵隽这晚本想要司空骞和他一起住,奈何晚饭时温灵妙来敲了一次门,彬彬有礼地告知司空骞给他收拾好了房间,晚饭后会有小厮带他过去。温灵隽当着姐姐的面也是知羞的,低着头没有说话,司空骞便点头应了。他们在房里一起吃了晚餐,笑闹谈天,很是快活。月亮初升,小厮就站在门外,颇扰气氛地要请司空骞去隔壁院子歇息。温灵隽推了又推,实在烦不过,只好放了人。在司空骞临走前,还旁若无人地讨了个亲吻。

  若你差一点便全部失去,那么重新拥有后,必然会珍惜一点一滴。

  司空骞跟着小厮走到那个安排给他的院子,毫不意外地发现温灵妙正在这儿等着他。他冲她笑了笑,抱拳行礼,温灵妙回礼道:“父亲要见你。”

  司空骞微一挑眉,“劳烦带路。”

  温行舟两鬓已有白发,但面容看起来仍旧年轻。司空骞犹豫片刻,挑了个略显生疏的称呼,“温门主。”

  当年他也曾想过求助于渡星门,只是封春衣那时将他囚在一间不知道在哪的柴房,除了父母下葬那日悄悄带他去看了一眼,其余时间都将他关着。封春衣那时候说他若是贸然跑出去,必然会有杀身之祸。这句话让他挣扎地更激烈,因为那意味着他的仇人们就在此处,他满心叫嚣着要复仇。封春衣哪里不懂他的心思,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他,以他此时的力量,能杀几个仇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是封春衣,提醒他谁都不能信,若要复仇,只能靠自己。于是他谁都没有信。等彻底排除渡星门的嫌疑时,他已是折枝教的司空骞,与华景盟势不两立。

  “坐吧,”温行舟示意,尔后喟叹道,“你的事妙妙跟我说了个大概。”

  司空骞不发一语,洗耳恭听。

  “当年阿影的事,是我做得不够道义。”

  司空骞抬头看着他,忽而一笑,“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想听听您对我跟小隽的事,怎么看?”

  这下轮到温行舟沉默不语了。司空骞耐心等着。良久,温行舟又叹气道:“若你还是当初的赵骞,我绝不会有半点异议。这两年折枝教是盟重头等大敌,若小隽要与你在一起,必然要隐姓埋名过苦日子,我身为父亲,实在舍不得。”

  司空骞道:“他与我在一起,说不定过什么日子都开心。”他是有底气说这话的,他不相信以后还能比他们此前几个月过得还要艰难。

  温行舟看着他,司空骞与他对视,丝毫不落下风。温行舟终于退让,沉声说:“过几日我与那孩子讲清利害,若他执意选你,那我便不多加阻挠。”

  司空骞笑了笑,“多谢。还有一事想要您帮个忙,若您对当年我家的事有几分愧疚,那这便是绝好的弥补机会。”

  “请说。”

  “我想请您找一个人的行踪,那个人是沈府的公子,沈寄傲。”

  温行舟眉峰微蹙,“前两日他也到了惊鸿城。只是,你找他做什么?”

  “他就是当年的幕后凶手。”

  温行舟神色肃然,甚至有几分激动,“此话当真?”

  “当真。”

  “你要做什么?”

  司空骞思索片刻,道:“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来惊鸿城,定然也是为了那座墓。”

  温行舟补充点外面还不知道的消息:“墓前有几座小型封锁阵法,这段时间已破了七八之数,剩下的不出三日便可破解,打开墓门。”

  “我的身份令我不便露面,所以至多只能让你们渡星门的人,到时候听我调遣。”

  “你要在墓里……可是那是几千年前的墓,其中凶险未可知……”

  司空骞摩挲着自己的掌心,想起温灵隽手掌上的伤疤。因为开始修行的缘故,疤痕已淡了许多,但仍未全部消除。他起身朝温行舟行了个大礼,“所以我想,等我从墓中回来,再请你和小隽去谈我们的事。”

  “你有几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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