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夜阑摇头不再多说,只简短道:“总而言之,我等还是尽快找到出路为上。”
他们被困在这诡异的血色雾气中,沈氏祠堂是那诡异的源头就不说了,跋涉这么久,他们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溪涂镇,那么溪涂镇上的人呢?
童青一路跋涉本就身体不适在下榻之处休息,如果真是遇了与他们一样的诡异之事,童青要如何应对?再者,如果童青运气再差些,遇到的不只是这样的事情,而是糟糕的情形……
蒋叔致不敢再想,只紧紧跟着柳夜阑坚定迅速的步伐。
那低低的啸声起伏不定,却始终在这片血色迷雾中指出了一个方向,渐渐地,那啸声越来越清晰,柳夜阑站定身形,看向不远处的身影,拱手一礼道:“沈公子。”
蒋叔致亦是停下步伐,惊奇地看向那啸声的来源——沈天云。
方才明明沈天云站在那沈氏祠堂中央,按理来说,这血色浓雾将整个祠堂都吞没了,那些在祠堂中的沈氏族人还有宾客俱都陷入可怖的疯魔境地,怎么看这沈天云却是出现在这里,甚至看他衣冠整齐,显然都没有动过手,神情清明,竟是半点也没有那沈氏祠堂的影响。
听到柳夜阑的招呼,沈天云亦是脚步一顿,朝柳蒋二人回了一礼。
说来也奇怪,自从遇到沈天云之后,那隐约的啸声却反而不见了,蒋叔致心中不由诸多揣测。
柳夜阑道:“沈公子,如今情形这般诡异,前路难测,不知您可否将我等带上。”
沈天云眉头一皱,蒋叔致也觉得怪异,这沈天云与他们不过是初识,而且大家一样失陷在这诡异雾气中,怎么柳夜阑这口气仿佛是要请沈天云帮忙带他们出去一般?
更诡异的是,沈天云静默了一会儿居然道:“不过在下要先寻拙荆。”
柳夜阑更是奇怪,竟然点头道:“好,先找尊夫人。”
蒋叔致等众人听到这二人对答,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柳夜阑到底打的什么机关。
随即,他们便听到一声清脆的低啸,然后沈天云便头也不回迈步走在了前面,柳夜阑亦是半点不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蒋叔致不由觉得太过震惊了,难道那声音竟是真是从沈天云身上发出来的?可是也太奇怪了,那声音似有方向般的,指引着沈天云步步前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天云脚步所至之处,那血色浓雾确实淡了一些。
蒋叔致不由低声朝柳夜阑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夜阑看了一眼前方沈天云的背影,解释道:“上古有神剑,其名曰‘辟邪’,传闻此剑所到之处,诸邪辟异且身带异响……”
蒋叔致不由朝沈天云手中那把长剑看去,柳夜阑不说他还未觉得,此时柳夜阑一提,他确实觉得那声响是从剑身上传来的,再细看那把剑,普普通通,甚至连安平县铁匠铺里卖的那些宝剑身上的光芒都没有,平凡无奇得好像一把用了太久而光华不再的旧剑,没有想到竟有这样大的来历。
前面的沈天云步伐一顿,竟是回身深深看了一眼柳夜阑:“敢问这位公子姓名,博闻强记,倒是叫沈某钦佩。”
先前见面之时,那沈族长只给蒋叔致与沈天云引见,毕竟,蒋叔致身份不同,代表蒋家,而柳夜阑看起来像是与蒋叔致一道的友人之流,场面匆匆,沈天云竟是不知柳夜阑姓名。
“在下柳夜阑,乡野闲人,沈公子谬赞了。”柳夜阑神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沈天云笑道:“谬赞可未必。当今之世,诸天大道早成神鬼之说,柳兄还能在这般情形下识出这把‘辟邪’,可见眼光不俗,他r.ì必非庸碌之辈。”
这番话有几分点评意味,本来该居高临下叫人听得不太舒服的,可沈天云笑容磊落,此时与柳夜阑、蒋叔致并肩而行,更显英姿矫健,实是叫蒋叔致生不半分恶感,同时,他亦是对柳夜阑的判断感到惊奇,难道方才只是远远听到那啸声柳夜阑就猜到此处有辟邪剑?
柳夜阑看了惊奇的蒋叔致一眼,无奈道:“乡野无事,我不过喜欢多看几本闲书杂谈罢了,方才在沈氏祠堂,远远一瞥间,沈兄你手中这把长剑便叫我觉得眼熟,这才追来,失礼了。”
沈天云飒然一笑:“柳兄既能认出此剑,便是有缘,何必拘泥于这世俗凡礼。不知眼前之事,柳兄可有何高见?”
柳夜阑看了蒋叔致一眼,二人j_iao换一个眼神,便已经达成共识:查案之事的前因后果,只怕也要告诉这沈天云才是。
一来,方才那疯妇人手中的敬水衫他们看得真真切切,如果所料不错,眼前这场诡异y-in毒的血雾恐怕与张王两氏的灭门之案脱不了干系;二来,沈天云既能叫辟邪这般上古神剑认主,自不会是什么邪恶之辈,能够信赖;三来,沈天云手握辟邪,武力必是超群,在这诡异境地中恐怕要多依赖于他,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他亦有利于他们行事。
而后,听完张王两家之事与他们到这溪涂镇查到的线索之后,沈天云却是在剑啸中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冷笑道:“怕是我那些族人未曾将这镇上的许多事告知于你们。”
蒋叔致皱眉道:“沈兄,此话怎讲?”
沈天云淡漠道:“这溪涂镇虽也是在令尊治下,但想必多年来,溪涂地处偏远,素来与外界往来颇少,令尊那里只觉此地在沈氏治下安然宁静,无甚可以关注的吧。”
蒋叔致不由面露尴尬,沈天云话语婉转,语气却是直白:一县之令,辖下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似溪涂镇这样的地方,不多不少也有三十余个,蒋衡身为县令自然不可能处处都花费许多j.īng_力,这诸多城镇之中,比溪涂情势复杂的有,比溪涂更贫穷之处有,比溪涂易出人才之地也有,总之,在一个合格的县令看来,溪涂这样的地方,地处偏僻无甚出产,也没有什么恶劣之事需要多加关照别出岔子,可以说事事处处都不起眼儿,哪怕蒋衡算是个不错的县令,也很难投注太多注意力。
可以讲,如果不是这一次张王两氏灭门案发生在县城影响太恶劣,又追着线索查到此地,就是蒋叔致这样最喜欢四处周游的人也不会踏足溪涂镇这无甚特点的穷乡僻壤。
所以,对于沈天云这番话,蒋叔致实在是无法反驳。
可他也觉得很憋屈,纵然关注少,却也不是父亲之过啊!
柳夜阑道:“按沈兄言下之意,蒋县令辖下之地中,这溪涂还有什么特异之处不成?”
沈天云淡淡道:“你们不是追查张王两氏灭门之案吗?在这溪涂镇上,每年皆有此类之事。”
蒋叔致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简直骇人听闻!每年都有灭门案?!这溪涂镇怎么可能隐瞒得下来?!
沈天云看着蒋叔致的神情嗤笑道:“放心,可不会那么没有分寸,不是灭门,不过是莫名其妙死上几个人罢了。”
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嘲讽,可那眼神深处,却有着说不出的冰寒。
柳夜阑心中一动,不由看向沈天云,思虑再三,最终却只出口问道:“哦?这溪涂镇好歹也有几百户人家吧,不管是哪处,生老病死便如四季轮回般不可阻挡,有几个过世的人家……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沈天云看向柳夜阑,神情莫测:“柳兄,你既是查这灭门之案,又岂不知其中诡异之处?”
柳夜阑沉默。
门户紧闭,没有任何入户痕迹。
死者神情惊恐却周遭没有半点伤痕,身上也验不出半点毒物痕迹。
那什么古时小部族中所用隐秘毒药能造成这般效果……不过是他说出来安抚人心的话,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柳夜阑都不知道那些人确切的死因。沈天云这番话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每年溪涂镇上都会有人这样死去?可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上报到安平县中呢?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溪涂镇的谜团,叫人越来越觉得不解了。
心念几转,柳夜阑忍不住问道:“那沈氏祠堂中的人,最后会如何?”
沈天云却是淡然道:“我不知道。”
柳夜阑与蒋叔致的神情都不由有些怪异,张王两氏那几十口的死亡情形诡异得仿佛就在眼前,沈氏祠堂中会不会也……
沈天云又开口道:“我确是不知,也许他们会如大梦一场,醒来又继续在这溪涂镇上过着他们的r.ì子,r.ì复一r.ì,也许会如过去那般莫名其妙死上几个,也许……一个也不剩下,谁知道呢。”
这最后一句话叫柳夜阑与蒋叔致不由打了个寒噤。
沈天云看着他们二人的神情,不由嗤笑道:“诸位,善恶到头终有报,种的什么因结的什么果,虽不过只是鬼蜮话本中的胡言乱语,却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蒋叔致不由道:“沈兄,你似是对其中这许多事十分清楚,可否为我二人解开这其中疑惑?毕竟涉及这么多条人命……”
沈天云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你们不是说县中已然公布案情,将一切推到那马三头上了吗?这便已经有了结果,又何必再多说些什么?”然后他语焉不详地道:“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柳夜阑皱眉,又来了。
先前那窦姓老妇就是这般,明明知道敬水衫的来历,却惊恐万分地不愿意说出来,现在这沈天云也是如此,明明知道什么,虽然少了惊恐神情,可看他模样,也不愿意多说,甚至还有几分“瞒着你们是为你们好”的意味。
柳夜阑深吸一口气,决定要自己找到真相,他只道:“沈兄,我们还有些同伴亦在溪涂镇上,这场大雾中,可能将他们找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