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虽快,哪能追上龙行?紫龙转眼间已飞到九重天上,白云中擎天玉柱隐隐发光,龙宿已疼得疯了心、失了控,血脉逆冲、筋骨摧折,眼前都是血色,如何看得清前路?一霎时,天地巨震,巨龙的身躯撞在擎天柱上,如兵刃交接、迸出无数雷火,风云色变、天河倒悬,天柱竟缓缓倾颓!
第三十章 云人力輓天河水,神龙困顿锁洪荒
天昏地暗,四野震动,天河水倾泻而下,暴雨如注、人间转眼便要成为苦海汪洋。众修者乍逢剧变皆吓得肝胆俱裂,一如凡俗匹夫、唯有流涕悲号,练就这一身本事又有何用?与天地洪荒相比,一如芥子微尘、渺小不堪,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崩地裂、束手待毙。
谈无欲急急喝道:「太y-in奇门阵,快!」他双眼虽盲、但是心如明镜,深知此时再不动作,一任天河水漫,必至浮尸遍地、不可收拾。他手掐灵诀,以震卦妙用结阵,霎时地面上浮起一团青碧色的雾气,转眼腾至半空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水盂,天河之水甫一落入水盂,谈无欲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他仙道虽已有大成、到底还是肉身,岂能一人承受这般巨力?
素还真站在谈无欲身畔,眼中似全不见天塌地陷,他见谈无欲结阵止厄,竟没有立刻相助,只极快地苦笑了一声,轻声道:「天倾地覆,玉石俱焚,未为不美……」
谈无欲闻言一愣,心中莫名浮现出二人结侣破坛时,素还真将一对杯子碾成粉屑、疯魔似的喊着:「再分不开了!」时的情景,他喉头一紧,张口道:「……你!」话音未落,一股强大助力匯入阵中,素还真已然出手。
二人心念数度流转、其实不过一瞬,无忌乍见两位师兄动手,连忙收摄惊魂,大声喝道:「众人还不相助?」诸人听了,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助阵。
地上众人勉力支持,九重天上,紫色巨龙倒卧一旁,云雾中隐见旌旗猎猎,天兵天将唿喝之声由远而近。剑子心急如焚,他御剑疾飞,可九重天阙哪是凡人能至?任他如何催动宝剑,好似行了千里万里,其实不过是原地打转,不能再靠近分毫。天兵幻化的滚滚云气将巨龙团团围住,却逡巡畏惧不敢上前。紫龙略得喘息,将一双眼睛缓缓睁开,围裹着它的云气蓦地退后,只敢绕着龙身不停打转。正在对峙间,忽听一道天音厉声道:「擎天柱倾,天河水泻,孽龙作乱,还不拿下!」随着话音一团金光覆住龙身,金光消失后,只见龙宿紫发披散、双手被缚。他形容狼狈更兼被擒,可面上仍是一派桀骜神色,他用那双闪烁摄人的金瞳俯视着仍在横冲直闯却不得要领的剑子,剑子似有所感,亦抬头望他。二人隔着云海烟岚对视一眼,剑子心痛如狂,却见龙宿大笑数声,用口型一字一字地说:「你、别、后、悔。」
云气一拥而上、掩住龙宿的身影,剑子失魂落魄的望着天上,耳边似乎还有龙宿癫狂的笑声,龙宿的笑声一向是低回轻忽的,用缀着宝石的扇子掩住脸,只露出一双比宝石还明亮的眸子,矜持的笑声中带着若有似无的鼻音,只是一声轻笑,却让人觉得华美绝伦、不可方物,可方才龙宿的笑声已近乎歇斯底里,一如痛哭。龙宿的骄傲不羁闻名三界,却一再为他失态,甚至闯下如此弥天巨祸,剑子五内如焚,上一世他所爱之人都是这样隐没入云、再不可见,难道这一世仍逃不过这般结局?他怎能就此与龙宿诀别!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剑子勐然运动全身功力,举掌拍向天灵卤门,强逼元神出窍,在经脉逆冲的奇痛中,一道白光沿着天柱崩颓的裂隙窜入仙界。
青碧色的水盂已大得看不清边界,犹如另一重天空,众羽流人人汗透重衣、几近不支,昏阙倒下的修者越来越多,水盂越来越满、四壁越来越薄,眼看就要崩摧破碎。素还真忽而笑了一声,轻向谈无欲道:「师弟,我们都要死啦……」
谈无欲略一沈吟,只淡淡道: 「怎么,你怕死?」
「怎会?」素还真又低低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你明明知道,我欢喜极了。」
谈无欲怔然无言,正在此时,水盂中的天河水终于漫溢,轰然洒落半空!存亡就在顷刻,倏然,天外一掌袭来,将水盂托至九重天上,天地间光华灿烂、云霓斑斓,仙乐飘然间一道天音念道:
「云霞争变,风雨横天,绝逸清坐,一榻沧然。」
一霎时,天柱復原、天河归位,顿解众生倒悬之危。「这是……」萍山诸人又惊又喜,尽皆匍匐在地,「练云人降世了!」
其余人等闻得真仙下世,也忙跪拜,在一众人绝处逢生的狂喜中,只有素还真几近无声地嘆了一声。谈无欲听他太息,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二人独立在伏地的人群中,各自心内百转千回。
练峨眉闻声不见人,众人仅能窥见天穹上一团模煳绿光,只听她道:「此次巨变,多亏众同修力輓狂澜……」
话未说完,一团黑气席捲而来,狂龙竟去而復返,他貌若癫狂、涕泪横流,仰天嘶吼道:「阿姐!阿姐!这么多年,你让我等的好难熬!」
练峨眉半晌无言。狂龙只以为她故意不答,连声哭喊道:「阿姐!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你嫌我,我知道你嫌我……以前你老说我坏,怪我杀了那么多人,我听话、我改!这五百年我没出罪恶坑一步,我杀的都是罪恶坑里的人,都是坏人!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理我?」
狂龙见她仍不答话,口中更是胡言乱语:「对,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还生我的气,你气我杀了姐夫!因为他死了你才弃世飞升的是不是!」狂龙咬牙切齿地吼道:「明明我才是你今生唯一的亲人,你为何对他更好!我做坏都是为你,只有做坏你才会理我、才会管我,才会回头看我一眼!是!是我杀了蔺无双,因为我嫉妒!嫉妒得发狂!」
「蔺无双……」五百年仙道无情,尘世过往一如旧梦、俱都湮灭,苍穹里、回忆中、萍山上、白云里,早已梦渺。练峨眉缓缓道:「我不记得。」
「哈哈!你不记得他!哈哈!」狂龙闻言大笑,他满脸是泪又哭又笑 ,模样分外滑稽,「好阿姐!这才是我的好阿姐!好阿姐,你为什么不露面?让我再看你一眼,让阿龙看看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