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轻轻将鱼汤搁放在雍易身旁,她去照顾其他伤者,不只西山洞有许多伤者,星洞也是。小西听说蓝脸人在虎王岩上死伤惨重,但是西山洞的老猎人们也都在此战非死即残。
朱矛崖是由两人搀扶回来,当时他已经行走困难,他浑身像个血人,腹部裂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他双手捂腹,神色苍白而沉毅。巫采为朱矛崖医治时,小西正在巫月身边帮忙治疗其他伤者,她忙着手头事,没去留意。唯有一次抬头,无意看到巫采满脸的泪水,见她和朱矛崖的手执在一起,两人的手都是殷红一片。
他应该能活下来吧,他可是以一敌十的朱矛勇士。
西山洞人很团结,不像他们星洞的人。在仓皇撤离落日林后,羽环牙和大狼就带着他们的妻儿走了,丢弃了老弱病残的族人,好在还有个羽环虎在带领他们。如果没有羽环虎,星洞族人大概已不存于世。
夜辰在入住长弓洞的隔天醒来,他睁开眼睛,就见到雍易的脸庞,他被他搂在怀里睡。在敌人的攻击下,夜辰感受到钻心的疼痛,然而那时,他不知道他的疼痛是来源自身,还是他感受到了雍易的痛楚。
他记得的只是蓝脸人在围杀他,而他无能为力,他知道他要死了。“死亡”那瞬,他仿佛“见到”雍易滚落虎王岩的情景,他无声嘶喊,一脸血泪。
原来他并没死,他们都还活着,他还在雍易温暖的怀抱里。夜辰觉得恍惚似梦,他想抬手去碰触雍易,这时才意识到这一只伤臂疼得要命,这份深入骨头的疼痛,让他真切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还活着,真好。
夜辰抬起另一只手,触摸雍易的脸,他脸庞曾经有少年的朝气和无畏,而今眉宇间沉毅而刚强,和他相遇至此不足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变得有担当,变得坚韧不拔。夜辰端详雍易,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一道伤痕,很长,划过右边的眉尾,他一度满脸血,但此时伤口已经止血,还抹上了Cao药。他的上身赤裸,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他被人围攻,他经历了很可怕的战斗,换是寻常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自己在被刺伤时,曾感受到他的痛楚,那一刻两人似乎已成一体,那时夜辰的心是那么疼,仿佛要疼死了那般。
万幸他没死,他们都活着。
夜辰将头轻轻挨靠雍易没受伤的左肩,泪水s-hi润,虽然手臂很疼,他还是努力去将他抱住。
偏偏日夜不眠守候夜辰的雍易,终于扛不住睡着了,他没能见到夜辰醒来的模样,他昏天暗地睡着,要不他此时得多高兴呀。
醒来后,夜辰再睡不下,他悄悄从雍易怀里爬出来,慢吞吞坐起身,察看着四周。
长弓族的主厅比较小,密麻睡满人,星洞人和西山洞人混杂在一起。火坑里的火光熊熊燃烧,映亮洞x_u_e,他如愿找到了小西的身影,心中满是欣慰。
他能感知到,最艰难的时刻已过去,他们会有安宁的生活,在不久之后。
夜辰挨着雍易躺下,拉来被子将两人盖好,他的伤口仍旧很疼,可是心里却充盈而幸福,他很快又睡去。在睡梦中,夜辰见到了火光下的南鹿谷,骑在巨犀身上的雍易,还有隔水眺望的蓝脸人。
火焰在风中跳动,幻化出了火角鹿的身影,梦中的他追逐着它轻盈的身子,来到一处平坦的土地,一种黄色的植物齐齐整整被人种植着,穗子沉沉甸甸,迎风招展。
由于朱矛崖等猎人受重创,需要养伤,西山洞人和星洞人暂时在长弓洞里住下,幸哉还有一些猎人能战斗,凭借地势,他们能守护大家。
朱矛崖和老木头的伤势严重,巫采和巫月竭力为他们治疗,日夜看护。两个老猎人的生命力特别顽强,尤其是朱矛崖,他昏迷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才醒来。
雍易在夜辰和老爹都醒来后,状态好上许多,不再像根老木头,也会说话了,也会动了。
朱矛崖裹着黑熊皮,躺靠在一根石柱下,他的腰身不再挺拔,脸色看着也有些灰败,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大腿上横放着一根朱矛,朱矛已经被巫采擦拭过,不再血污,红得发亮。
雍易端着一碗r_ou_汤,递给老爹,顺便坐在他的身旁。他看老爹慢吞吞将r_ou_汤吃下,也看他放在大腿上的朱矛。他虽然总是不喜欢老爹的样子,实则打小就很敬佩他。在虎王岩的一战,如果不是老爹在,能以一敌十,还在伤重下折断豹冥的白矛,他们全部都得死。
朱矛崖喝完r_ou_汤,把空碗搁地,又去抚摸他的朱矛,他似乎叹息了,他对儿子说:“这支朱矛,你小时候就很想要它。”
雍易不好意思地垂头,他以前不懂事,哪里知道执朱矛的人,得承担着整个部族的安危,他以前只觉得拿支朱矛很威风。
“孩子,我老了。”朱矛崖声音听着疲惫不堪,但他看雍易的眼神却带着期许,“它以后会是你的朱矛,你要守护族人。”
如果获得朱矛必须经历严酷的考验,那么虎王岩的拼死战斗,雍易已经通过了考验。他果敢刚健,强悍而坚韧,他是西山洞年轻猎人中最英勇的勇士。
雍易惊愕地瞪大眼睛,他偷偷睨眼在旁熬药的巫采,紧张说:“朱矛崖,别吓着巫。”
朱矛崖笑了,身为儿子,雍易很少看见老爹对他笑,他反倒没笑,神色严肃。雍易的改变,朱矛崖早已发觉,他这儿子经过这几番战斗,真正长大了。
“我只是累了,想养伤,以后靠你了,儿子。”朱矛崖抬起大手,重重在雍易肩上拍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唤雍易儿子。
“嗯,父亲,有我们呢。”雍易应道,这时他才笑了。
老猎人们或死活伤,可西山洞族还有希望,有一批年轻而厉害的猎人,大家会一起保护部族。
狗牙被背回长弓洞时,一度以为他活不了了,妻子阿柳抱着他痛哭,就是他养的那条狗也呜呜悲号。阿柳在第一批撤退的人里边,这是狗牙的意思,他知道第一批撤退的人最为安全。
在巨杉下,蓝脸人捅伤了狗牙,捅在胸口,避开了要害,倒不是蓝脸人失手,而是当时狗牙拼命挣扎、反抗。本就有未愈合的伤,再加上新伤,狗牙躺卧不起,虚弱如病猫。
他妻子为照顾他寸步不离,他的身旁卧着妻子和一条病狗,他闭目睡去,睡容很平静。夜辰拄着木杖,走到狗牙身边,看到他们一家累倦安眠的样子,又悄悄离开。
夜辰素来是个坚韧的人,受伤第二天,他就拖着伤腿在族人中走来走去,他巡视长弓洞,关心洞外蓝脸人的情况。长脚亦和大狸日夜拿着长弓守卫在木桥上,只要蓝脸人挨近,就会被s_h_è 击。
很奇怪,蓝脸的身影没出现在长弓洞周围,但是外出打猎的黑獾和朱矛向确认,他们在南林子里见过蓝脸人,蓝脸人并没撤离。想也知道,他们损失惨重,被仇恨和不甘支配,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要说: 雍易:我以后不爱哭了,哼。
导演:别以为憋住眼泪就不是爱哭攻了,有黑历史在。
第47章 火烧南鹿谷
离开长弓洞的前夜, 夜辰穿戴整齐, 背负着长弓, 手执长矛,靠着洞壁小眠。火坑里燃烧的火焰舔着洞壁,照得夜辰的脸庞忽明忽暗。
连日的伤痛和忙碌下, 夜辰难得有一个好眠,此时的他睡得很沉,他陷于睡梦中。
他梦见自己游荡在静谧的夜林, 他身上没有伤痛, 他脚步轻快,身心舒畅。他站在一棵挂满光丝的树下, 那么悠闲地往树干上一靠,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梦中的他知道, 那是在等待雍易。
雍易手握朱矛出现,他身上穿着一种奇怪的衣服, 很轻盈,像Cao叶子那么轻盈,他面露微笑, 笑容像星般璀璨。夜辰低头一看, 他的手中也握有一样东西,那不是长矛,而是一根巫杖。
灰色的巫仗,有着朱红的仗首,仗首上还立着一只用羽毛装饰的乌, 这是西山洞的日神巫杖。
雍易走来,面像夜辰,伸出一支手臂,撑在树干上,也将他罩在怀中,夜辰仰头去看他,抬手去摸他英俊的脸庞,雍易笑着低头,两人的唇贴在一起。
月光如水,缱绻而美妙,他们曾在这夜林里欢好,这里是他们心中最美好之所。
长吻后,两人站在一起,望向远方的山地,双手相执。
在幽黑之中,一群火角鹿突然出现,它们庞大的鹿角垂挂光丝,在夜林里欢悦跳跃,仿若夜空中极速流动的星辰。它们的身影微微发光,呈现出半透明的奇异感,仿佛没有实体一般。
它们逐渐消失在天际,可却有一头回头凝视,它那么孤独,却像似还有眷念。它的眼睛注视着夜辰,它仿佛在跟他述说着什么,一些古远时空的景象进入夜辰的脑中。
夜辰从梦中醒来,他手中执着长矛,他四周的人们,要么沉沉睡着,要么聚集在火坑边低语,毫无睡意。今日,他们为明早的撤离做了充足的准备,胸有成竹。雍易执着黑矛走来,他挨着夜辰坐下,摸了摸他睡眼惺忪的脸庞,他很温柔,很亲昵。看到他在,便令夜辰感到安心。
天未亮时,沉睡的人们纷纷被摇醒,他们即将离开,踏上南去的路。
在熊熊的烈火下,当着落日林所有人之面,朱矛崖授予雍易朱矛。
雍易屈膝在地,抬手去接朱矛,庄重而毅然。
曾经那个调皮,冲动的少年,是在何时消失不见呢?他有十分宽实的臂膀,魁梧的身材,他勇猛无匹,他将庇护族人,他是朱矛勇士。
夜辰想起他的梦,那是预见的梦,然梦中有虚有实,他知道他们此生不会再前往夜林,这一离去,再不会回来。
落日林人(包括星洞人)将在朱矛向、雍易等人的带领下,一起穿过南鹿谷,向南继续迁徒,前往巫采卜居的大河之畔。
这一次,仍是分两批走,只不过先走的是受伤的猎人、妇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