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柿子面 by 子默【完结】(2)

2019-01-24  作者|标签:子默


柏林上大学时风头一时无两,女生们常托张子期转交巧克力与纸条。张子期多次想问:“喂,难道我不是男生?难道我长得比柏林丑?”张子期不但不丑,且比柏林高大,性格阳光,学习也比柏林好,在同学中很有人气,可是他似乎很擅长把恋人变成朋友,也有几个亲密女友,处到最后,人家都无限崇拜无限温柔地说:“让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吧!”或者一声娇嗔:“张大哥,子期哥哥。”
  为什么恋人最后都成了朋友,据子期的上任女友,现任妹妹李青说:“张子期这个人哪都好,可就是让人没感觉。”
  张子期眩晕之余,只得一边自查,一边观查他人是如何让妹妹们一个接一个地心碎地。
  柏林无疑是最佳目标。
  这小子与张子期差不多高矮,一样的浓眉大眼,一样的奶油皮肤,一个班一个寝,为什么柏林那么受女人欢迎?观察之下,张子期只能认为女人都是瞎子。
  柏林不爱说话,同女生在一起,半晌才微笑一下,未语先笑,笑了之后不过去是平平常常的一句半句,哪象张子期妙语如珠,逗得女孩子们前仰后合,可是女生好象瞎了眼盲了心,看见柏林一笑,然后说一句废话,居然会呆在当地,痴痴地望着柏林,象老鼠望着一块奶酪。让妹妹心碎不算能耐,让妹妹心碎之后还能爱你永不悔,才是本事。柏林的女友最后也都成了妹妹,可是人家是粉碎了妹妹的心,张子期的心却被妹妹们粉碎。
  张子期观察了几次,得出结论,如果女人只爱这个调调,他张子期只得降低智商才能得到女友了。@
  因妒生恨,张子期对柏林颇为不满,时常给他白眼,当柏林说话犹疑时,张子期毫不犹豫地给予打击,被打击的柏林,居然一笑。
  大约就是这股温柔劲让柏林受女人欢迎吧?
  气质这东西根本是只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可是连李青都请张子期送巧克力,张子期就火大了:“我说妹妹,我倒底差哪儿啊?”
  李青想了半天:“哥你为人太阳光太健康了。”
  张子期立刻晕了:“我靠,难道这年头都不流行正常人了?”
  李青笑:“爱情就是一场流行感冒,哥你强健如牛,啥病毒感染得了你,小妹我有自知之明,早早退出,到别处放毒去了。”
  张子期再晕:“难道那个叫柏林的小子就容易感染吗?他从大一到大现在,已经粉碎了若干颗玻璃心。”
  李青悠然道:“他那样深的眼神,一定是个懂得爱的人,让他粉碎了我的心,我也甘愿。”
  张子期做呕吐状:“妹啊,你别恶心我,啥叫深的眼神?我靠,眼睛好看点就懂得爱?我眼睛也不难看啊,你要是有受虐倾向早告诉我啊,我打人骂人都有一套的。”
李青吐吐舌头:“不管,我只喜欢柏林,你替我传达。”
  张子期怒发冲冠,还要保持风度,总不能让小女子看出他吃醋,说出去,他更加没脸。
  一大盒巧克力丢到柏林桌上:“李青那花痴给你的。”
  柏林看都没看,只说:“替我谢谢她。”然后再拿出十来盒:“你们喜欢吃哪种自己挑。”同寝的小子们一哄而上。
  张子期气倒,这巧克力要是送给懂得珍惜的人,比如张子期,还不感动哭了,送给柏林,不过是一声有礼貌的谢谢,只表达柏林的教养不表达柏林的感激的谢谢。
  张子期一拍桌子:“喂!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不要收人家的礼好了,随手转予他人,算什么意思?”
  想必一个木头人也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柏林不过是修养好些,当下把李青的礼物送到张子期面前,提高了声音:“我不要,谢谢。”
  张子期一呆,坏了,这如何向李青交待,一时间目瞪口呆,半晌才心虚地:“我,我又不是你们的邮差,你自己去还给她好了。”
  柏林白他一眼:“怎么说?我不要,你拿回去送给张子期吧?”
  张子期涨红了一张脸,:“我才不希罕!”
  柏林再一次笑了,张子期发现自己千言万语确实比不过柏林一笑那笑容不但女子看了会发呆,男人也一样会发呆,他笑得那样容让与了解,你怎么好再同他吵。
  不过张子期这一仗打败,再提不起精神讽刺柏林,而且面子上总有一点过不去,用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张子期同柏林不睦,原因,倒不太清楚。
  后来李青知道这件事,又送了张子期一盒巧克力:“听说你为了那盒糖同柏林吵了一架?”
  张子期用手按住额:“上帝,虽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我们寝室的墙也太透风了吧?这不成了全透明生活了吗?”
  李青笑眯眯地:“你这个人最古怪,同你在一起,你总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张子期急切地解释:“不不不,你是我妹,我怎么能看你被人轻视。”
  李青的笑容变苦,啐了张子期一脸:“我呸,最轻视我的就是你!”
  张子期再一次目瞪口呆:“我?我有轻视你?你,你,你这个!!!”
  气急,无话可说。的
  李青问:“子期子期,我问你,我最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最好的朋友又是谁?”
  张子期沉默一会儿:“咳,这个,考试总要事先给个范围吧?哪有这样海阔天空地出题的,你再告诉我一次,我准记得牢牢的。”
  李青问:“柏林喜欢什么颜色?”
  狗娘养的喜欢紫色,让张子期第一次听说一个男的喜欢紫色,当场笑到地上去,柏林那张脸都成紫色。
  李青又问:“柏林爱吃什么?”
  靠,那狗爱吃榴莲,吃过之后一室香,害得张子期以为自己被褥脏到如此不堪地步,破天荒地大清洗了所有衣物,后来在柏林床下发现榴莲壳子,张子期差点没揍那狗东西。
  李青再要问,张子期怒道:“我知道,我全知道,那狗东西爱玩电子游戏,最好的朋友是小学一女同学,我靠,你不是想证明我爱的不是你,是柏林吧?”
  李青笑:“我不过是说,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事,稍加留心就应知道,你对我的了解,唉,足以证明,你对我丝毫不感兴趣。”
  张子期喃喃地:“我靠,早知道这也算分数,我最好连大便用几张纸都问清楚。”
  
  毕业时,张子期发现自己居然与柏林分在同一个事务所,同一个组,当下脸确青:“冤家路窄。”
  不过,柏林有柏林的好处,那小子不爱说话,表现的机会全在张子期处,那小子又爱翻资料,且认真,逼着张子期读完他得到的所有资料,张子期虽然颇有烦言,可事实证明柏林是对的,张子期几次利用柏林的资料把对手打得哑口无言,二人组合渐渐有点名气,张子期渐渐也就忘了大学期间受的恶气。
  柏林找资料研究条款,兼同上司下级同事打关司。本来同人打交道是张子期的长项,可是张子期太快意恩仇了,张当然并不傻,他也懂得明哲保身那一套,可是他在法庭上太如鱼得水了,自觉在事务所有一定份量,于是就把谨言慎行那一套给忘到脑后去了。所以,与同事交流就成了柏林的事。
  柏林很策略地同张子期谈过这个问题:“有时也需要别的组的同事配合。”
  张子期将长腿放到桌子上,双手在脑后交叉,写意地:“我们是最好的。”
  柏林无奈,只得同人多陪送两个笑脸,许多人说:“柏林,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大家也知道,同张子期正面冲突是可怕,首先张子期牙尖嘴利,与他争执讨不到好去,其次,张子期是所里的台柱子,有理无理,老板们只看他赚到的钞票就已决定了。所以,柏林的笑脸不过是给他们个台阶。不懂下台的,会死得很惨。
  柏林的好处不仅如此,加班时,柏林出去半个小时,取来的是加蛋的热汤面,不是那种所谓老汤,上面加少量形迹可疑的蔬菜的那种,而是真真正正,份量十足的妈妈牌鸡蛋柿子面。
  冒着热气,香喷喷。
  张子期二话不说,抢上三分之二,狂吃。
  边吃边含糊地问:“哪来的?不是买的!肯定不是买的。”
  柏林道:“加了一个月的班,你不是吃腻了外卖?我借用了一下楼下食堂。”
  张子期瞪圆了双眼,拿筷子头掏掏耳朵:“你说啥?你做的?”
  柏林微笑。
张子期暴乐起来:“不不不,你逗我!”
  柏林不语。
  张子期大笑,以手捶桌:“柏林,你有这手艺,难道以后娶老婆是要供起来的吗?”
  柏林道:“如果爱一个人,当然希望尽我所能让她安适,难道对一个女孩子说我爱你,是为了骗她回来做免费保姆的吗?”
  张子期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柏林,当然,他的嘴巴有吞咽本能,仍在不断地大口地咀嚼与吞咽,张子期吃了又吃,半碗面下肚,终于倒出嘴来发言:“柏林,你说的那种爱情是放屁,刚出来时挺有味,屁大会儿功夫,你就找不着它了,就算你结了婚,把这个屁放到密闭的盒子里,你总在盒子里渐渐也闻不到这臭味了,所以,你少跟我扯,我告诉你,我娶个老婆,我供给她好吃好喝好穿戴,她得给我做好后勤工作,这才叫公平,公平而中庸,只有平庸的事才能长久,你的那个屁爱情,即不可能发生,发生了也不过是一股子冲动,早晚要变味。”
  柏林被他屁来屁去地说得恶心,顿时一碗面只得放到桌上,要不是面子上过不去,他这下子还要后退两步呢。
  张子期见他放下面碗,顿时心头大快:“你不吃了?是吧?嘿,我不嫌弃你。”把柏林的面倒到自己碗里,又发洪论道:“就凭这碗面,柏林,你要是个女的,我就娶你。”
  柏林脾气那么好,也怒了:“你他妈的,别噎死!”站起来,到窗口看日落去了。
  太阳火红地夹在云彩缝里,那满天粉紫的霞光,把柏林的半边脸染得好不艳丽,竟显得他半边脸吹弹得破般地白皙,那也不算什么,柏林的神情沉静而忧伤,仿佛心头有碗大的伤口,他不过在伪装从容,虽然人人都知道现代社会,没有人身负血海深仇,可是柏林就是让人觉得他真的真的有故事。
  张子期一边吃着柏林做的饭,一边发出冷嘲热讽来笑话柏林,可是他的心里却禁不住骂道:“奶奶的,这小子硬是有气质,虽然咱以前真不知道气质是啥玩意,可是柏林往窗前一站,啥动作没有,就站在那儿,硬是有种与众不同的调调,这调调没别的形容,只能说是气质,难怪女孩子们如见蜜糖的苍蝇一般往他身上扑。”
  然后张子期脑海出现了一个不太好描述的幻想,那个幻想刚一露头,张子期就差点把一口面条全吐来,他咳了两声,脸涨得通红,柏林回身:“怎么?呛到了?”倒水来给张子期喝,张子期面红耳赤,心里特想抽自己两嘴巴,看也不敢看柏林一眼,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剩下半碗面,张子期去卫生间洗手,手上被柏林刚刚碰过的地方一直回忆那个触觉,令得张子期伸手搓了又搓,希望该块皮肤恢复正常感觉功能,然后张子期往热面孔上扑冷水,绯红消尽,张子期瞪着镜子,发现自己眼中布满血丝,似一头****。疯癫癫的张子期忽然沉静下来。
  呵,这些年来,一帆风顺,家境好且父慈子孝,功课一流,事业小成,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性格开朗大方,待人真诚友善,张子期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幸运深感庆幸,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他对自身的一切十分满意,包括他对女人对爱情的不感冒。他为自己从不犯贱感到骄傲。
  现在他终于明了,他是不会爱上一个女人的,但他并不是不懂爱。
  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张子期感到恐惧,他内心深处清楚,他生命中所缺少的那种缺憾美已经来了,每个人心头都有一根刺,黛安娜不被爱,卡米拉老丑,查尔斯好似到死都会是太子。高贵如斯不能免除生命之痛,凡人如张子期怎么可以没有痛苦?
  可是,这种痛,未免也太过份。
  张子期苦笑:“兄弟,你是否因别的都太容易得到,所以不珍惜?你这一生唯一得不到的东西,可能就是男人的爱情了。”
  
  柏林来刷碗,看张子期对镜沉思,不禁笑道:“对镜贴花黄?”
  张子期恨透柏林,如果没有这个人,他也许一辈子不会觉悟,就当他是个冷血不会恋爱的男人好了,有什么了不起?天底下不爱老婆的男人多了,爱老婆的男人才是濒危动物。
  张子期冷冷道:“怎么?我不能照镜子?只有你这样的奶油小生才能照镜子?”
  柏林一愣,血立刻涌上他白皙的面孔,那沉默的愤怒让张子期惊痛后悔,张子期退后一步,离开。
  出门后,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好似柏林把饭碗当纸饭盒扔了。
  
  张子期忽然变得成熟而稳重,兼且沉着一张脸,那张脸本来就比较长,这一沉下来更加拉得老长,面长似驴,脾气似驴,干活也似驴。其威严不可侵犯之状让同事望而却步。
  柏林实在看不过眼,刺了他几句,他倒又不出声。要劝他呢,他又目中无人地眼望帐本,永不知他是在听还是根本听不到。柏林气急,一只手按住他肩膀,推了一下:“你倒底怎么了?”
  张子期吓了一跳,不但瞪大了眼睛,而且真的跳起来,瞪着柏林,柏林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倒是一惊,鉴于张子期一贯的活驴脾气,怕这小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柏林后退了一步。
  张子期跳起来,看着漂亮的柏林小子吓得后退,他有一点悲哀,怎么可能呢?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一个男人对男人,怎么可能?
  可是那种想拥抱他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张子期怕自己的脸上露出异样来,只是瞪了柏林一眼:“干嘛?我正忙!”
  柏林见张子期反应正常,也放下心来:“你最近是怎么了?情绪不太对。”
  张子期打个呵欠:“工作压力大呗,柏林,你来收尾吧,我要睡觉去了。”
  柏林少见张子期这样示弱,更是惊讶:“怎么?你身体不舒服?”
  张子期再瞪他:“我健康正常就不能偷点懒?明儿还要上庭呢!”
  柏林过去拍拍他后背:“好了,走吧走吧,这里交给我。”
  张子期取过衣服,离开办公室,后背暖洋洋的,那被另外一个人的手掌拍过的地方,暖洋洋的。
  北方的阳光清爽地照过来,空气冷冷地,干爽地,张子期低声劝自己:“忘了吧,可以做到的,忘了吧,那个人没那么可爱,那其实是个讨厌的家伙,这不过是一种冲动,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想想看,如果他知道你的想法,会怎么样?连朋友都做不成。其实应该趁还没有感情,早早离开,可是,第一,对一个男人来说,工作永远是最重要的。第二,我实在实在是想留在他身边。”
  张子期叹了一口气,真的,如果可以离开,也就不必心惊了。
  
  就这样朝朝暮暮,他总在他转过身时,目光留恋与**,眼睛一直追随他的背影,也有时一时忘形,盯住柏林的脸,待到柏林看他时,他又将目光散了焦,好似在看着空气发呆一般,可是天知道,张子期大人是从来没有发过呆的。
  柏林好想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是怕被他揍死。
 
  那一年,柏林与张子期一起参加同学聚会,一年一度的吹牛大会,张子期都是主吹,柏林一惯沉默不响,李青组织女同胞进行服饰品牌识别与比较大会。
  中国人的聚会,热闹无比,音量永远比谈话内容重要。
  这一次,张子期吹到一半已经醉了,他把啤酒白酒掺着喝,象喝白水,正常人连白水都喝不下那么多。
  张子期几次吹牛吹到一半想不起词来,只好望着柏林傻笑:“什么来着?我说到哪儿了?”
  柏林淡淡地把张子期吹嘘的话接下来,让其软着陆。张子期大力拍着柏林的后背:“好!好!好——!”好什么一直没说来,他笑眯眯看了柏林一会儿,转过头去看李青:“好妹妹,这些年,我一直爱着你啊,我好想你。”
  李青正把耳上的大溪地珍珠耳环取下来,与同好研究成色,耳边忽听亲爱的哥哥大声地,**地说出:“我爱你。”一时间不禁呆了,她回头去看,手里的耳环自好同学指缝间直落到地上去。
  只见那张子期面红耳赤,双眼通红,正慢慢试图将他的大头探过来:“小青小青,我爱你,我爱你许多年了,我爱你很深很深。”
  李青呆在那儿,半晌才回过神了:“张子期,你疯了?啊!你是不是又同谁打赌来捉弄我?”
  张子期摇摇晃晃站起来,就向李青扑过来,柏林抓住他:“子期子期,你醉了,你控制点!”
  张子期被柏林抱住,立刻笑嘻嘻地抱紧柏林,轻声道:“小青,你很美。”然后吻在柏林嘴上,柏林先是一呆,然后惊叫一声,大力推开张子期,张子期站立不稳,向后便倒,直撞到同学身上,身子一滑,又撞倒两把椅子,这过程中,他不断大笑,坐在地上,犹大笑不止。
  柏林哭笑不得地站在那儿,想要擦擦嘴,只怕更引起别人注意,要待不擦,嘴上又是酒又是唾沫,实在恶心得要死。
  李青跺跺脚:“这个疯子!”
  
  聚会尽欢而散,李青与柏林责无旁贷送张子期回家,一路上张子期沉睡不醒,李青望着窗外想着心事,柏林一贯地沉默。
  实在太静了,让热闹惯了的人不太习惯,李青转过头,看看张子期,那个夸张吵闹的人,此时沉静下来,上唇一个小小的尖,象个婴儿般的微微翘着。张子期实在是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学识工作也好,唯一缺点,不过是粗心,待女友可有可无,可是这缺点不是不可克服的,只要稍加训练,张子期会成为一个好丈夫。至于爱情——哗,爱情,李青小时候相信过圣诞老人,如果不要付出代价,她不介意享受圣诞气氛,可是,让她为了圣诞老公公的礼物做个好孩子,她会笑死。
  
  李青打定了主义,抬头看见柏林正在抹嘴,她不禁笑了,俏皮劲又回来了:“呵,同男人接吻什么感觉?”
  柏林看了李青一眼,沉默。
  李青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柏林,同别的男生不同,他一直有点忧郁沉默,年少时她喜欢那种气质,长大了,渐渐觉得猜摩男人的心思太累,有那精力不如努力发财。可是仍有一点点的少女情结,希望能在柏林心里留下好印象,柏林的沉默,让她知道,那不是柏林喜欢的话题,李青叹气:“这疯子醉了,你别介意。”
  柏林淡淡地:“这几年,过得好吗?”
  李青笑了:“天气不错,也有风雨也有晴。”笑,笑柏林那英国绅士般的口气。
  柏林缓缓停下车,关上车门,将张子期拖出车来,扛在肩上直送到楼上去。这个沉默的男人,只是长得太漂亮了,让人不禁轻看了他的担当能力,其实这是个可靠的男人。相较张子期的张扬,柏林沉默如山。李青耸耸肩,真让她挑,她真不知该挑哪个好,可是遇到哪个算哪个好了。
  
  柏林越来越沉默,张子期也沉默,两人越来越无交流。工作仍然在做,已经合作惯了,几乎不用废话,张子期因为那一吻越发地谨言慎行,一个人醉了,竟会做出此等事来,真是连醉也不敢醉了。
  某个下午,张子期坐在窗前一边打盹,一边思考,柏林做完手头的案文要走,张子期长
 柏林愣了愣,停下脚步,张子期笑:“人总得结婚。”
  柏林沉默。
  张子期笑道:“不至于吧,我吻你一下,你今生都不同我说话?你恨我一辈子?”
  柏林慢慢向后靠在门框上:“你真的爱李青?”
  张子期抒情:“啊,爱情,伟大的爱情。”又低呤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然后说:“晚上同我们吃饭去吧。”
  柏林道:“你中午喝了吧?”
  张子期笑。
  不知为什么,那个坐在窗子前,双腿搭在窗台上的背影,那个张狂的姿势让柏林感觉到悲凉。为什么呢?是那苍凉的笑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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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红酒绿,夜色灿烂。
  张子期呆呆地望着车外的霓虹灯。
  柏林停车,张子期打开车门,然后一愣,又坐回来:“不是这里,停错了。”
  柏林交费:“这是停车场。”
  张子期道:“你这停得也太远了。”
  柏林说:“张子期,你的样子不象是要结婚的人。”
  张子期道:“离结婚日子远着呢,我不是要天天欢欣鼓舞吧?”
  柏林道:“李青是个好人,你不要误人家。”
  张子期沉默一会儿:“我会对她好的。”
  柏林道:“你不爱她,你再对她好也没有用。”
  张子期笑了:“屁话,爱她不一定对她好,不爱她也不见得对她不好,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不过是做个伴罢了,时间久了总会有点亲情,你少乱担心。”
  柏林道:“李青性子那么硬,不是肯委屈的人,你同李青是好朋友吧?”
  张子期扬眉。
  柏林道:“别害她。”
  张子期烦燥地:“那么,我们找不到另一半就一直找到老死吗?”
  柏林说:“别太早放弃。”
  张子期道:“少废话,快开车,迟到了,李青会杀人。”
  
  柏林缓缓开车,他问:“你心里难过吧?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张子期忽然扼住柏林喉咙:“闭嘴,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手指挨到柏林的脖子,忽然间手指象受了到吸引一般,温柔抚摸是不可能,所以只得紧紧地紧紧地扼住他。
  柏林猛踩刹车,拼命挣开,然后剧烈地咳嗽:“张子期!咳,你这混蛋!”
  张子期瞪着咳出眼泪的柏林,他的一双手,左手握住右手,紧紧地紧紧地。互相抓住,免得这双手放肆任性地跳到别人的身上去。
  柏林咳完,这面人也怒了:“你滚下去!”
  张子期坐着不语,柏林倒想动手推他下去,可是他的教养不允许。又不能在大道上一直停着不动,只得黑着脸开车。
  半晌,张子期说:“对不起。”
  喔,能让张子期道歉,太阳莫非从西面出来?柏林吓得差点没把车子开到隔离带上去。回过头,只见张子期面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
  柏林很想抽他两耳光:“张子期你醒一醒,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重回到以前没有灵魂的状态好不好?”
  可是张子期一脸怆然地转开头去望着窗外,从头发丝都能看出他有一个痛苦的灵魂。
  柏林说:“张子期,你这是怎么了?”
  
  到了饭店,张子期却又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亲爱的,工作辛苦吗?想吃点什么?”李青挥挥手:“好了,看你笑,我好害怕,无事献殷勤的写照嘛。”
  柏林微笑了,张子期也有今天,平时他沉着脸,全体同仁都要陪笑,如今他笑,人家嫌他笑得不好看,真是现世报。
  张子期如愿以偿又拉下脸来,李青笑道:“哗,说你一句,给我脸色看。”
  张子期忍不住笑了:“能不能不闹?”
  原来俩人惯常以此吵骂**,柏林摸摸自己的胃,真是吃不消这种硬功夫。或者张子期与李青真是一对也说不定,看他们如此默契,很难想象这不是相爱的一对。
  张子期从兜里掏出个闪亮的小玩意,扔过去,李青一把抓住,张子期鼓掌:“好身手!”李青把那小东西套在无名指,原来竟是一枚独粒钻的订婚戒指。李青道:“这也罢了,花呢?还有跪下一条腿求婚呢?”
  张子期起身自桌上花瓶里取过一支无名花,叼在嘴里,张开双臂:“亲爱的小青,我生命里的阳光,没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请你嫁给我吧!”单腿跪下。
  李青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一只手支头做思考状:“让我想想,房子呢?存款多少?婚后我工作否?车子呢?”
  张子期道:“不要废话,我的膝盖好痛。”
  李青笑:“看你这么可怜,我就马马虎虎嫁你吧。”
  张子期站起身,把那破花还给花瓶,微笑问:“我们是相拥深情一吻,还是饭后去开房间?或者……”
  李青踢他一脚:“想死啊,我们还是坐下研究一下婚前协议吧。”
  柏林刚想告辞,却听张子期笑道:“柏林全权代表我。”柏林一愣,重又坐下,张子期拍拍柏林:“好好看看,别让我吃亏。”
  柏林觉得这两个人有病得可以,即然如此的不相信对方的感情何必结婚,这狗屁协议,根本是连对方的人品也不相信,虽然现在流行这个,虽然结婚制度本身就是否定感情的可靠性,可是刚求完婚就坐下来谈这个,终是有点冷冷的。
  柏林拿过李青的协议,看了一会儿,指出几个破绽,李青同意,一一改了,柏林向张子期点点头:“协议基本还是公平的。”却见张子期望着水晶吊灯的眼里微微流露一丝悲哀。
  柏林沉默了。
  李青笑着把协议放到张子期面前:“你也看看。”
  张子期回过头来,笑容又是那样阳光:“我还信不过你们吗?”大笔一挥签下姓与名。
  
  那天,三个人都微醺,互相搀扶着叫了出租回家,先送走李青,柏林头抵着车窗玻璃望着窗外,他沉默。
  不再劝阻张子期,他忽然明白张子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清醒的。张子期闭目仰在座位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微笑,象是冻僵在他脸上了,即使双眼茫然,内心无限悲哀,那微笑纹丝不动。
  呵,我有个秘密,可是不能告诉你。
  你有没有发现,天底下至悲哀的事,就是我有个秘密,可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张子期到家,下了车,他忽然扶住车门吐个不停,柏林虽然已经摇摇晃晃,但也只得下了车,扶住他,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楼,柏林替张子期开了门,张子期倚在走廊墙上,在暗影里看着柏林,只是微笑。
  柏林回过头时,看见张子期那带点疲惫带点颓废的微笑目光,酒醉的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轻声问:“有话跟我说?”
  张子期愣了愣,忽然捂住自己的嘴,柏林以为他又要吐,可是没有,张子期只是捂住嘴,倚在墙上,一动不能动。
  柏林只得过去,把张子期扶起来。
  把张子期扔到床上,柏林也是强驽之末了,勉强走到客厅沙发上,一见沙发上的大厚垫子,忽然间象铁见到磁铁,柏林砰的一声摔在沙发上睡着了。
  
  清晨,头疼起来喝水的张子期看见晨光里的柏林。
  他不敢置信地慢慢走过来,站在离柏林半米远的地方,看呆了。
  柏林想是冷了,缩着身子,双手都抱着,一副可怜相。
  张子期微笑,好象占了一个便宜,馋嘴孩子得了一块非法的蛋糕一样,他蹲下来,更近一点地看柏林,可是又怕柏林听到动静醒过来,他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留恋地将柏林的嘴唇吻了又吻,心里不是不自责的,可是柏林在那里,他不知何时才会又在那里,张子期对于生命中的这点小小的喜悦无限眷恋,不肯放弃。
  可知我爱你?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十月转眼就要到了,张子期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柏林提醒:“不是十月结婚?”
  张子期道:“李青手里有个大项目,没有时间。”松一口气的样子。
  柏林问:“张子期,你心里是不是另外有人?”
  张子期一愣:“胡扯什么?”
  柏林道:“爱上不能爱的人?”
  张子期“切”一声,也不解释。
  柏林道:“就算爱上不该爱的人,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别人,何况李青是你好友。”
  张子期烦了:“闭嘴,你知道个屁。”
  柏林被这泼皮骂惯了,脸皮也厚了:“我只知道你罢了。”
  张子期说:“靠。”
  
  十月拖到五月,五月又改九月,柏林笑:“人家这些时间,孩子都生出来了。”
  张子期愣了一愣:“孩子?”
  同一个女人有一个孩子,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是如果今生今世没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
  张子期仰在椅子里,眼睛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在渐渐堕入深渊。
  
  李青是律师世家,父母亲都是业内人士,表兄弟也有律师执照,常有内部消息,那日李青同张子期说:“你们头赵凡要跳远东事务所。”
  张子期吃了一惊:“呀,那谁来接他?”
  李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子期。
  张子期想了想:“我从业时间太短。”
  李青道:“想想办法呗。”
  张子期道:“上次内评同事打分中柏林最高。”
  李青讪笑:“那不算什么。那不代表任何事。”
  张子期忽然想起,为什么同一个同校同期毕业的好同学往往反目成仇,因为迟早要面对这种竞争的局面吧?
  谁有什么手段就使什么手段,哪会因为对方是好同学就有所顾忌呢?可是张子期确有顾忌。
  会不会破坏这完美的双人组合?
  李青道:“不是你就是他,总有一个要先起来,难道你还希望两人一起做负责人吗?”
  如果两个人一起升了,一定是升到不同的地方去了,还是分开了。
 
  动用工作以外的手段对付任何人,都是正常的,可是对付柏林……
  以后如何再相见?工作对一个男人来说重过一切。如果张子期不争这个位子,柏林会使用什么方法得到这个位子?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张子期心里都不会好受。
  李青推推他:“蠢人,柏林有柏林的消息来源,他也有他的办法,不用你担心,也许人家现在正想着怎么变成你的上司呢。”
  张子期扬手:“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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