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by 曲水老师【完结】(18)
2019-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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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边不开枪我们也不敢开,”三猫儿焦躁地舔舔嘴唇,“怎么都是我们这边慢半拍。”
我也知道这是个问题,不由也跟着焦躁起来。
白椴沉默了很久,慢慢问三猫儿:“张源这时候是不是跟郭一臣在一起?”
三猫儿点点头:“是,老大就是因为源哥这两天巡界才定的时间,怎么?”
白椴脸上的表情不由了然了一下,看我和三猫儿一眼,随即便陷入了沉默。
“怎么?”我戳他,“你说啊。”
白椴没说话,最后狠狠地看了三猫儿一眼。
我不由又转头去看三猫儿,见他脸色一变:“……这倒是个办法。”想了想心一横,“应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心一沉,大概知道了,又不死心地问:“什么办法?”
“先射张源,引起郭老大的警觉。”三猫儿冷冷地说,“如果是一般的设伏堵卡,不可能一上来就扫巡界的老边。”
“你……你疯了?”我低声吼他。
“我瞄着腿打,不会杀他。”三猫儿按住我,表情严肃,“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这一枪至少能给我们争取一两秒的时间。”
我沉默了,我知道这一两秒很关键。
“来了。”白椴猛地按住我。
我头皮一紧,看河流下游果然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这时候正是凌晨四五点钟,天色不太亮,我看不清楚打头那两人的脸,可两人熟悉的走路姿势告诉我那正是郭一臣和张源。
我牙床突然开始打颤,全身战栗着;我摸了摸手中的五六式冲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三猫儿架好了步枪开始瞄准。
“再等等。”白椴按了按他,“等他们走过那块石头。”
“我知道。”三猫儿低哑着嗓子说。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跳狂快,每过一秒都是煎熬。生与死,爱与恨,正与邪,情与法,第一次这样□裸地交织在我眼前。
张源和郭一臣慢慢地走近了,涉着水,后面跟着三四个马仔,一人背了个竹篓在背上。一行人没有说话,张源打头,有事没事地拉郭一臣一下。
我屏住气,看着张源慢慢走过白椴说的那块石头。
砰——!三猫儿开枪了。
张源一个踉跄倒下。
郭一臣蓦地朝我们这边看来,山谷里安静了不到半秒钟,对面一排冲锋枪就向着我们这边打过来。白椴一咬牙,扛着枪就反射。
有埋伏!我听见下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对面的火力往山谷里扫了几枪,可主要战斗力还是在应付我们这边。这是郭一臣逃跑的绝佳机会,可是我看见他站着没动,一动不动。
我一咬牙,突然明白了:打张源行不通。郭一臣这时候不知道张源是卧底,他不可能扔下张源跑,这时候负伤的张源对于他们来说是个累赘。
除非……
我正想着,我们这边突然有颗子弹像流星一样飞了过去;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子弹已经贴着张源的头皮飞了过去,划破天灵盖,自额角进入后脑射出,鲜血淋漓,几乎被爆头,即使隔着几十米远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张源几乎没救了。
我颠了,一个激灵跳起来,不管不顾了,什么生死,什么正邪,我他妈不稀罕了!
我赤着眼,放声大吼:“谁他妈开的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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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下来!”白椴眼疾手快摁住我,呵斥道,“你不想活了?!”
“谁动的张源?!”我冲着三猫儿那边吼,“你们真他妈下得了手!”
三猫儿无声地看了眼身后的小顺,小顺保持着开枪的姿势,瞪着我。
我刚想扑过去掐了他,擦着我脑袋又是一梭子弹飞过来,白椴按住我:“这事儿一会儿再说,先管眼前。”
我红了眼,浑身窜着火,端着冲锋枪一通疯狂扫射。对面被我这气势震慑了一下,谷底的郭一臣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扔开张源朝我们这边跑,几个马仔紧随其后。
郭一臣从谷底要上来得爬一段陡坡,没遮没拦的很容易成为攻击目标。郭一臣刚往上爬一两米的功夫,肩膀上就中了一枪,后面也有一个马仔被击毙。
郭一臣一个猛回头,顾不得肩膀上流血,从后腰抽出一把散弹枪就朝对面还击。下面跟着的几个马仔也从背篓里抽出家伙还击,他们占的地势不好,攻击力不大,但暂时能缓和一下形势。
我们在上面火力掩护,可没等郭一臣再往上爬几米三猫儿的步枪就卡壳了;白椴又突突突了几下,回头看我一眼:“我们子弹不够了。”
说话间郭一臣不知哪儿又中了一枪,整个人嗖嗖往下滑了老长一段。
再这么下去大家都是死。
“非子!把冲锋枪扔给我!”郭一臣看到我了,冲我直叫,“你他娘的快一点儿!老子就要死了!”
我二话不说把枪连同弹匣一起扔了下去,郭一臣稳稳接住,一手揪住陡坡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另一只手举着冲锋枪,居然是单手在扫射。
“你他妈吊在那儿耍什么帅!赶紧给我上来!”我对着他喊。
“老子要是能上来早就上来了!”郭一臣抬头吼了一句,说话间抬手又是一枪,没子弹了,“你他妈给我空弹匣!”他气急败坏地叫道。
郭一臣手下的弹药数量毕竟有限,哪儿能跟正规军比,这种冲锋陷阵的正面火并根本不可能是边防部队的对手。
我们这边突然就安静了,人人手上都是空的,这是一个致命的弱势。
云南边陲的夏天天亮极早,这时候山谷中光线已经很足了,郭一臣吊在山崖上就跟靶心一样醒目。
郭一臣一咬牙继续往上面爬,后面又是一颗子弹飞过来打在他后腰上,郭一臣当时就吐了口血出来,手上战战巍巍地,还在挣扎着往上挪。
白椴看不下去了,一个纵身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往郭一臣那边滑了下去。
“你干什么?!”我急得大叫,“白椴!”
白椴在陡坡上飞快地跑了几步,提起郭一臣就往上甩,刚转过身去背上就挨了一枪。
“白椴!”郭一臣也跟着吼起来了,“日你先人的,你干什么?!”
对面又放了几枪,然后突然就停火了,山谷中死一般地安静。
我明白了,白椴他爸就在对面,见了白椴不可能开枪。
白椴负着伤把郭一臣给扔了上来,趴在陡坡上气喘吁吁:“你们快跑!”
我搂着郭一臣,按住他腰上的伤口,瞪着白椴:“你先给我上来!”
白椴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们跑了再说,我在这儿拦着,我爸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们就难说了。”
“你……”我死瞪着他,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要让我在这儿甩掉他,我做不到。
“你把我扔这儿,你们都走。”郭一臣在我怀里有气无力地下命令,“老边的目标是我,你们都没用。再说我受这么重的伤,带着是拖累。”
“你他妈胡说什么。”我叫他住嘴,“白椴,你上来,有什么事儿我们俩一块儿。”
“别傻,快点走。”白椴看了看三猫儿,“三猫儿,快点带他们走,再磨磨唧唧你们老大就要死了。”
“我就说把我扔这儿……”郭一臣**着开口。
“闭嘴!你伤着呢少说点儿话!”我呵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三猫儿扯着我就跑。
“快一点儿!小心老边包抄上来!”白椴在身后喊。
“三猫儿!!”我大叫,他不听我的,在他心里郭一臣最重要。他硬拽着我往密林深处跑,小顺冲上来从我怀里抢走了郭一臣背在自己肩上;我手里空了一大块,转身还想往白椴那头奔过去,三猫儿一操手把我给扛起来了。
“日!你放我下来!”我吼他。
“白公子说的对,咱现在就只能跑,你再回去就是辜负他。”三猫儿闷声说着。这时后面没有了火力扫荡,三猫儿他们飞奔得极快,我回头向山谷里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一队边防战士从对面陡崖上飞快地滑下来,抬着张源的尸体往河流上游飞奔。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知道跑。”我突然悲戚了。
三猫儿将信将疑地把我放下来,我一边跟着他们移动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T恤,撕成条状给郭一臣止血。我边跑边撕,把急救术里面能用的招数全搬出来了,飞快地给郭一臣包好了四肢,他后腰上那一块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处理,只能先压着。
郭一臣趴在小顺背上没说话,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心里有事儿。三猫儿在前面开路,我们不敢原路折返,因为白骏卿的军车停在南伞边防站附近的山洞里,说明老边和我们是同一路跋涉过来,分别埋伏在山谷两边的。
从界桩回到我们下车的地方徒步要走好几个小时,上车还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才到耿马镇,就算躲过了武警部队的追击,也不知道郭一臣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形势依然严峻。
“我们这么瞎跑不是个事儿。”我跟三猫儿说,“郭一臣这失血量撑不了多久,必须得马上取子弹,从这儿到耿马大半天,他的血早流光了。”
“那夏老板,你说怎么办?”三猫儿知道我是学医的,这方面的建议他不敢不听。
“你跟小顺他们沿路返回往南伞走,扔把枪什么的在路边,泄点儿行踪给老边,把注意力引过去。我带着郭一臣往另一边去凤尾镇,有人烟的地方好找药,我懂医,只要能买到消炎止血的药就可以不送医院。等他身体挺过这一关再说。”
“行。”三猫儿咬了咬牙点点头,“老大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
“耿马我们不能去了。”我沉声对他们说,“如果我们脱险,临沧见。”
“知道。”三猫儿点点头,把几个人身上能搜出来的现金手表打火机军刀指南针什么的全交给我,取了个水壶和背包挂在我身上,最后三猫儿又把自己的上衣脱了扔给我,自己打着赤膊带着小顺他们往南伞的方向进发了。
我背着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的郭一臣,感到肩头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背着郭一臣徒步在山林中行走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是不是三猫儿他们的诱饵起了作用,这一路走得很顺利,不一会儿就望到了村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原先打算去的凤尾镇。我在寨子门口张望了一阵,把郭一臣藏进寨外一个石洞里,自己在山涧里把身上的血洗干净,看上去不那么像个坏人以后,去寨子口的村公所外面买了一瓶阿莫西林,还有一大团号称是云南白药的膏状物。边境上能买到这些已经很难得,我不敢在有人烟的地方多逗留,匆匆忙忙地又买了些食物以后就离开了。
我在山洞里生了堆火,烤热了军刀给郭一臣取子弹。划开肌肉的时候郭一臣被疼醒了,没搞清楚状况时差点儿一口咬了我,我说别动别动我给你开刀呢,郭一臣哼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忍着,脑门儿上一颗一颗全是汗。
“你他妈快点儿,老子又不是铁打的。”郭一臣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你一口气挨了四下呢,全在肉里,我总得一处一处的来。”我按住他,“别动,这才第一颗。”
郭一臣安静下来,我刀口刚一水平移动,他又骚动了。
“你他妈轻点儿!那是肉!”郭一臣火急火燎地叫起来,“就你这水平还去当医生?”
“坚强点儿,老子这是标准切开术,这手势放在我们手术学老师那儿简直是心肝宝贝,这儿没麻醉师你忍着点儿。”我软语哄他,“你想点开心的事儿就不疼了。”
“老子没开心的事儿。”他趴着闷闷地说了一句。
我一下子停住了,我知道他想起张源了。
我安静地下刀,他咬牙忍着,直到我取出第一颗子弹,他都挺安静。
我给他处理了伤口,又烤了烤军刀,撕开衣服取他肩膀上的第二颗子弹。我下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我不由顿了顿,他斜瞄我一眼,讪讪问:“张源真是卧底?”
“你都看到了。”我一边分离一边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他带你进的埋伏圈。”
他沉默了,我继续工作,突然觉得他抖了两抖。
“疼?”我问他。
“不疼。”他极细声地啜泣了一下。我愣住了,看着郭一臣。
“你他妈快点儿!”他呜咽着,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肩膀不住抖动,根本让人无从下刀。最后他无视我,自己捧着脸,嚎啕起来。
“一臣……”我试图去劝他,竟不知道从何劝起;有些事是因果是报应,是命中注定。
晌午了,寨子里传来歌声,欢歌笑语的,是农家女农闲时恣情吟哦的小调: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儿,香两岸。
我突然愣住了,眼眶有点儿湿。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春光……
42
我和郭一臣在山洞里住了两天,每天定时给他换药,清理伤口。村民卖给我的那一大坨号称是白药的东西不知道管不管用,但阿莫西林的消炎效果倒是不容置疑的。我把阿莫西林碾成粉末敷在郭一臣的伤口上,两天后他的炎症就已经基本消了下去,虽然行动仍然不便,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不知道外面的风声如何,不敢到城镇上去搭车,只能和他一起走山路,他身体底子尚算厚实,带着伤赶路竟比我慢不了多少。山行枯燥,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跟他说我和白椴从凫州到勐堆这一路的惊险刺激,他侧耳细细听着,时不时地跟我说一些野外生存知识。郭一臣这方面懂得比我多,那几天他教我在林子里捉蛇烤着吃,运气好了还能打到山猫黄鼠狼什么的,一路走着也不寂寞。
我们都有意识地没有提张源的事,我知道这话题几乎是一个禁忌。
我跟他又餐风露宿了四五天,终于到了临沧城外。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跟他都有些警觉;我叫郭一臣躲在城外喜鹊窝的一个山洞里,自己洗干净脸进到城里探路。日光和煦,临沧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各族人民团结友爱相安无事,我提着胆子慢慢走,好像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我沿着南汀河走,从头塘街拐到中塘街,想去看看郭一臣的洱泰茶行。
刚一走上中塘街,我就远远地看到洱泰茶行的招牌摘了,卷帘门上贴了张纸。我心里一紧,稳了稳神快步走过去看,只见门上贴着“旺铺转让”,然后下面是联系电话多少多少。
我神经突然高度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没看到有人跟踪我。我飞快地背住那个联系电话,转身就走。
三猫儿他们一定出事了。
我心里突然乱了起来,思忖他们会出什么事。我想了一圈儿,近乎绝望:混到贩毒团伙这种份儿上,怎么出事都行啊!
我越想越心慌,想到郭一臣现在还一个人在城外,不由沿着街道飞奔起来。我飞快地跑出城,向喜鹊窝奔去,心里只觉得堵得慌,不详,非常不详。
我来到郭一臣藏身的山洞前,扯着嗓子往里面喊他的名字,没人应。我快疯了,举着打火机在山洞里找了一圈儿,没人。
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跑了?被抓了?死了?躲起来了?一连串猜想在我脑海中划过,每一个都如此不详。
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就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站在空荡荡的山洞门口,无依无靠无去无从,天旋地转。
郭一臣,你他妈不能这样!!
我一个人沿着临沧城郊的南汀河走,漫无目的。我不知道我的下一站在哪儿,回凫州?上昆明?浪迹天涯?
我摸摸兜里只有一两百块钱,不知道能干点什么。
我在城外又睡了一天,身心都极难受。最后我决定先上城里吃顿饱的,然后搭车,能走多远走多远,最后大不了回凫州蹲监狱里吃牢饭。
决心一下,整个人就觉得轻松了很多。我上城边上一个小馆子里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荤菜,大快朵颐。吃了饭我借了饭店的座机打电话,把那个烂熟于心的“旺铺转让”手机号拨了一遍打出去。
有些事儿还是放不下。
电话打了五六遍才有人接,对方刚“喂”了一声我就激动了,我听得出是三猫儿的声音。
“三猫儿!我是夏念非!”我冲他吼。
“夏老板?”三猫儿吃了一惊,没等我接下一句,手机那边就换了人。我屏住呼吸,听见那边低沉地传来一声:“喂?”
是郭一臣的声音,我快疯了。
“郭一臣!”我鼻子有点儿酸,“你他妈怎么回事儿?!”
“非子,好好活着。”郭一臣扔给我六个字,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我心里一凉,又打过去,已经是无法接通了。
我有点儿想哭,我不是不知道这六个字的分量,我不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正在这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放下电话,身后突然有汽车疾驰而来的声音。我猛然回头,看见一辆三菱大越野,我懵在原地,车上飞快地跳下两个穿着迷彩战斗服的人,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上了车。
“哎哎他还没给钱呢!”老板娘在身后大叫。
我脑袋被摁住,肩膀一阵吃痛。我昂起头,瞪着坐在车前座上看着我的人,正是白骏卿。
“我们的人找了你一个星期,你倒是调皮得很。”白骏卿慢慢地说。
我没敢吭声儿。
“让他坐好。”他对我一左一右的两个迷彩服说,然后自己转过身去了。
迷彩服们把我在车上安顿好,谁都没有说话,由车一路开着。我看了看车上,并没有白椴的身影,但看白骏卿这个样子,白椴应该是没有危险。
可我摸不准他现在是要拿我干什么。
车上的人一路沉默,我不时偷瞄窗外的景色,发觉他们竟是沿着24国道在开。越野车又开了一下午,车上的人下去吃饭,白骏卿叫一个当兵的在车上守着我,他们吃完饭给我打了个盒饭上来,叫我吃了继续上路。
我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摆布着,傍晚的时候车上的几个当兵的换了岗开车,越野车一直没有停过。窗外夜色渐渐浓郁,我大概知道了他们的路线,竟是在往凫州开。
白骏卿要直接带我回凫州?
天黑的时候我尿急,憋了一阵终于憋不住了,对着白骏卿哼哼:“能不能停一下,我尿急。”
白骏卿就跟没听见一样。
我又哼了一声:“我真的尿急。”
这次他回过头来缓缓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不由把我看毛了,我提高嗓门儿跟他吼:“你们还讲不讲人……”
“停车。”白骏卿没等我把那个“权”字吼出来就,就对司机下了命令。末了看我一眼:“你不是要尿尿么,跟着我下去。”
我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跟着他下车。他把我带到路边的草丛里,威严地下命令:“尿啊。”
我心说你老盯着我我怎么尿。
白骏卿还真就毫不退让地一直盯着我。我被他盯得没办法,最后还是敌不过下半身的浓浓尿意,解开裤子哗哗哗地对着草丛尿了。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心里也没事儿了,尿舒服了提一提裤子,手一挥:“上车吧。”
他盯着我:“你不跑?”
我反问他:“我跑什么?”
他哼了一声,没搭理我,转身朝车上走。我讪讪地跟在他后面,终于忍不住问他:“白椴……他怎么样了?”
白骏卿额上青筋暴起,看我一眼:“现在人在凫州呢,子弹取出来了,没事儿了。”
我心里安了安,没说话了,乖乖地跟着他继续往车上走。白骏卿走了几步,突然焦躁起来,转身怒目而视:“你给我离白椴远点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顿了顿,慢慢说:“我不会让他再见到你。”
我心里钝痛了一下,张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上车,我送你回凫州。”他说完默默地走到前面去了。
那之后白骏卿对我便再也没有一句多的言语,到点吃饭,定时小解,生生是个押犯人的流程。后来的几小时我曾经试着对迷彩服们讲冷笑话,结果全车没有一个人笑;最后的最后,窗外渐渐变成了我最熟悉的风景,我沉默地注视着窗外,只觉得一阵伤心。
43
第一个发难的是我外公。
我被白椴他爸的手下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我家单元门口;那天的阳光白得刺眼,而我又瘦又脏,行迹猥琐,杵在单元门口不由引人指指点点。
我摸了摸身上,家门钥匙早不知道被我扔哪儿去了。我在单元门口兜兜转转了不到十分钟,马上就有小区保安过来盘问我。
“谁是可疑分子呢,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我一肚子火没地儿发泄,照着保安就嚷嚷开了。
那保安被我这一声儿吼弄得愣了愣,又仔细打量打量了我,跟见了鬼似地惊叫:“咦咦咦这不是夏先生么,哎呀真对不住,我一时没能认出来。”
我傻笑一下:“是,这不出门儿爬山给摔的。”
那保安将信将疑,挺尽忠职守地跟我报告:“夏先生您回来就好啦,前一阵儿你不在,你外公外婆疯了似的找你呢,一天能往我们保安室打好几十个电话。”说着那保安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折过好几道的寻人启事,刚摊开就能看见上面彩印着我一张傻了吧唧的寸照,“这不,你家里人给我们小区保安人手一张呢,说只要看见你回来就跟他们联系。”
我盯着那寻人启事看了看,心里一酸,那保安又加了一句:“不信您看外面还贴得有。”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看,愣了一会儿,跟那保安说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能不能借你们保安室电话用一用。
那保安估计是看我整个人都有点儿不正常,没敢迟疑,带着我回保安室打电话。我惴惴不安地拨通了琵琶河别墅的电话,喂了一声是外婆接的,一听我的声音整个人都懵了,愣了几秒钟之后就听见她在那边对着我外公大喊:“老爷子快过来!念非回来了!”
我在保安室又行迹猥琐地待了小半个小时,外公带着外婆风驰电掣地从郊外别墅赶过来了。我被外公拎着上了楼进了家门,门一关外公就吹胡子瞪眼地四处找笤帚,要抽我。
我闷不吭声地跪在客厅里,知道自己理亏,没敢辩解。
倒是外婆跟在外公身后一个劲儿地拦着护着:“老爷子!老爷子你别呀,你听孩子说说……你先听孩子说说,念非都这么大了,别动不动就打……别激动,当心高血压啊……老爷子……”
外公啪的一下把笤帚扔在我跟前:“说!这小半个月你上哪儿去了?家也不回,课也不上,手机关机,你还真是长能耐了啊?!”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心里头直发懵。我想了半天,看了外公一眼:“那什么……我,我一个人到云南旅游去了。”
“你骗谁呢?!旅游能把你游成这样?!”外公拉了拉我的衣服,“你看你现在这个邋遢样子!”
“我……我真是到云南旅游。”我费力地摸了摸身上,居然从裤兜里摸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火车票,“你们看这是半个月前的车票。”
外公将信将疑地接过票看了,外婆急忙在一旁打圆场:“这不就是么,老爷子,现在年轻人就是流行什么自助游,一个人闷不吭声儿地就跑出去玩儿了……”说完看看我,“你看念非这落魄样儿,是不是路上被人给抢了?”
我哑然地点点头。
“我就说,旅游还是得跟团,要不一个人多危险啊……”外婆心疼地数落我,“我知道年轻人玩性大,可也不能逃课啊,想旅游等放假了去不是?虽说你是大学生了,平时上课自由,但是学知识不能这么马虎啊……”
外公这时气势稍微放缓和了点儿,重重哼了一声。
外婆急忙又去安抚那边:“行了都别生气,念非这孩子不比别人,从小就颠簸,天可怜见的,这会儿他想玩儿你就让他玩儿去……”说罢看看我,“外公外婆都老了,不图你什么,就图你平平安安。你外公高血压,下次可千万别这样气他了……”
我木然地点点头,突然觉得心酸无比。
“哟哟这孩子,说几句还哭了,别呀别呀……”外婆急急忙忙来哄我,“这多大了啊还哭,这男孩子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我梗着脖子哽咽了一阵,终究是没嚎啕;我外公看不下去,又说了我几句就让我起来了。中午外婆亲自下厨,两位老人守着我吃了饭,让我去洗了澡,千叮咛万嘱咐一阵,这才回去了。
把外公外婆都送走后我才去开电话留言,一打开几乎全是唐睿的声音。我心惊胆战地听完,大意是他一遍一遍地问我,大马那个余晖公司撤诉了我们这边要不要同意,你他妈再不回话就要过期限了。我慌慌张张地打过去,唐睿劈头问我上哪儿去了,这段时间他快被吓死了。我对他没有隐瞒,把实话全说了,唐睿听得一愣一愣的,说这事儿太蹊跷了。
“我也觉得,我怎么就这么没事了。”我疲惫地靠在床上跟他聊,“这里边有问题,可我猜不透。”
“还不单是你的事儿。”唐睿停了停,“小夏,这里面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怎么,还有别的事儿?”我惊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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