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道长,这位公子,”赵老爷道,“我家住在宁兴镇,前几日全家来庐安游玩,可夫人和犬子这几日生了大病,我总怀疑是中了邪……”
赵老爷见夫人和儿子双双生了病,十分着急,找了大夫也未好多少。问了小二后,他得知客栈里前几日来了两位道长,想着他们也许能帮他夫人和儿子解决这困扰,就在大堂一直坐到三人回来。
若真是撞邪,术业有专攻,陆京毓还真不擅长这些,要找一位天师来才可以。若不是撞邪,他们可以尽力帮忙,首先得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可否讲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陆京毓问。
第12章 豆腐西施(七)
赵老爷前天晚上看到夫人和儿子匆匆回了屋,半夜却开始发起烧来,他问怎么回事他们还一句话都不说,所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按撞邪推测。见这位道长问,他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前天我夫人带着儿子出去了一趟,半夜发起了烧,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不说,想麻烦三位帮我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赵老爷说道。
“好,请问您夫人和孩子现在安置在何处?”陆京毓问。
“就在楼上,三位请随我来。”赵老爷起身带三人上了楼。
因为病着,赵老爷将夫人和儿子安置在同一间,由他亲自照顾。陆京毓听了赵老爷的描述,不知两人是否中了邪,但受到惊吓还是很可能的,拿过桌上的纸笔开了张方子。
“这是我们仪云派常用的安神方子,您可以按着这方子抓了药来。”陆京毓把方子递给赵老爷。
赵老爷接过了方子,忙喊了管家过来让他去药铺抓药,自己的视线始终未曾从夫人和儿子身上离开。应逸和陆京毓见赵老爷形容憔悴,两天来也未好好歇息,只顾着照顾夫人儿子,又想起刚刚见到的傻爹和贺章,心里生出几分感慨。
过了一会,赵夫人和儿子醒了过来,赵老爷过去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介绍了三人的身份来历。赵夫人却说:“你先去隔壁躺一会吧,我和儿子有话要跟这三位说一说,需要一些时间。”
赵老爷还想继续留下看护,见夫人和儿子一再坚持,也只好去隔壁房间歇息了。
赵夫人和儿子坐起身来,生病的缘故两人脸色发白,说话也是极慢。赵夫人道:“前天,我和润儿……”
这一席话说了大半个时辰,三人方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赵夫人和儿子一起讲了一个故事,虽然只是用“她”和“那孩子”来代指人物,但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赵家住在离庐安村有一段距离的宁兴镇上,赵老爷是个商人,时常外出做生意,因此赵家在镇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几年前有个女子带着丈夫和儿子搬到了宁兴镇,是女子带着而非丈夫带着,因为这个女子的丈夫不知得了什么病,许久不出屋,而儿子则是傻子。这个女子就是贺嫂子,那时候她还是个每天种地的农妇,没有摆摊子卖豆腐。
赵夫人的儿子叫赵润,有一天赵润在街头看到一个跟他同龄的小孩被其他小孩欺侮。那个小孩看上去眼生,好像是刚随家里搬到镇上来的,赵润听其他小孩一边围着那小孩,一边说着什么“傻子”、“呆瓜”,还嘲笑个没完。
赵润平时跟他们玩得也算好,见不得他们欺负心智不健全的小孩,连忙上去阻止。那群小孩却说那是他们的事情,叫赵润不要多管闲事,还说赵润因为跟他们关系好,所以他说什么他们都不计较了。
赵润拒绝了他们让他一起加入的提议,冲进去就要带那个小孩走。其他人因为赵家家境殷实,且赵老爷经常把经商带来的好东西分给他们家里,难免有些顾忌赵润,便只能冲那小孩下手。赵润从里边把那小孩拉走,那群小孩拳头又不长眼睛,他差点也被他们给打了。
那个小孩就是贺章,赵润带着贺章回去,让管家拿了药和新衣服给贺章,自己又把他送回了家。晚上,贺嫂子上了门亲自向赵夫人致歉,说赵润因为自己的孩子差点挨打,心里过意不去,又向赵润道了谢。
赵夫人听赵润说了白天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叮嘱他让他平时多关照一下贺章,赵润答应了下来,下了学回来就带着贺章一起,其他小孩也就不再欺负贺章了。赵润还拿了他爹带回来的特产分给那群小孩,他们见赵润很护着贺章,贺章和赵润一起的时候也很乖巧,并不像真正的傻子一样痴笑个不停,便逐渐接受了跟贺章一起玩。
可好景不长,不知怎的有一天风言风语就传遍了镇上,说贺嫂子是青楼出来的,往常就喜欢勾引男人,所以生下来的不知道是谁的傻子种。赵润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议论,他到了家就要出去找贺章,怕贺章被其他小孩嘲笑或者欺负。
赵老爷这天在家,问了赵润出去要干什么。赵润说了,赵老爷却很生气,怒斥赵润成何体统。赵润执意要出门,被赵老爷抓回去揍了一顿,赵夫人从房里出来,见儿子被打,自己在旁边阻拦也没用,还挨了赵老爷的训斥。
赵老爷虽是生气,但没下重手,赵润被打了之后又加上心气郁结,生了病卧床不起小半个月。赵夫人不知道儿子为什么挨了揍,拦赵老爷也拦不住,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自己又气又急也病倒了。
两人病了半个多月,赵老爷也后悔那天的行为,那段时间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夫人和儿子,等他们病好了之后又连着两个多月没出门做生意,在家陪着他们。
后来赵夫人才得知,头一天贺嫂子干完农活回去的路上被人纠缠,对方称是她当年的恩客,言语中流露出轻薄之意,跟她同行的农妇见状忙躲得远远的。贺章听到有人说他娘的事,连忙跑出去打那人,却反过来被那人打了一顿,第二天流言四起。
而在赵夫人和赵润生病的那半个多月,贺嫂子就带着丈夫和儿子搬走了,赵润病好了之后还想打听他们一家去了哪里,却没人知道,更没人愿意提起。
这次赵老爷又做成了一笔生意,小赚了一笔,决定在家待一段时间。他久闻庐安山风景秀丽,风光甚好,临时起意便派管家前来订下房间准备带着夫人和儿子来游览。此时游人甚多,村里的房子又都被租出去了,才订到两间上房与其他几间。赵家一家三口出了门,一行只带了管家轻车简行前来。
路上花了几天时间,马车终于进了庐安村。赵夫人掀起帘子来想透透气,她打开帘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贺嫂子,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赵夫人还是能记住她的样子,当年的农妇现在到了庐安村,摆起了摊子卖豆腐。
想起贺嫂子这几年的生活,赵夫人觉得她带着丈夫和儿子独自讨生活也很不容易,就想带着赵润去她家里看看。跟赵润商量了之后,赵夫人决定不告诉赵老爷这件事,怕他知道了之后生气。
赵夫人让赵润拿了些东西,两人向村民们打听了贺嫂子的家就走了过去。她让赵润在院外拿着东西等,自己先敲了门。过了一小会那门打开,出来一个小孩,门里传来“啊啊”的声音。赵夫人见那孩子眼熟,她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润却冲进来拉着她就走,嘴上连连说着“抱歉走错了”,手上却不停,一直把赵夫人拉到走近其他村民的房子才放缓了速度。赵夫人仓促间只得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孩子眼中的恶毒与愤怒,赤|裸裸地流露出来,丝毫不加掩饰。
赵润在他娘还在门口站着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他今年十二岁,贺嫂子一家在宁兴镇待了一年,那时候离现在过了大概四五载。贺章走之前赵润最后一次见他,那时候他比刚来镇上的时候要高了些,而现在——
贺章根本就没有变化,他的身体仿佛停留在了那个时候。当年赵润听他说过,他更小的时候头受过伤,他爹对他也不好。赵润几年后见到他他还是当年的样子,而屋内传来的“啊啊”声显然是来自他爹,并且赵润还在贺章手上看到了伤痕,正在滴着血。
赵润本能地觉得这里很危险,自己的娘在这里也不安全,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于是拉着她就走,两个人急匆匆赶回了客栈。
“我跟娘说那个孩子她几年前见过,她想了起来。娘还说她看到了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凶狠地看着她。我们又惊又疑,又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回来就病倒了。”赵润说道。
“其实我们并没有撞邪,只是一时想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而已,有点受惊。爹他担心我们,还要麻烦三位听我们说这些,真是不好意思。”赵润有些愧疚,又问道,“你们可以不告诉我爹这件事吗?我怕他因为这件事生气。”
“好,我答应你。”严霄一口答应,赵润和赵夫人见他们答应了,也放下心来。